抓在螳螂劫持爪间的,通常是各种蝗虫,还有蝴蝶、蜻蜒、大苍蝇、蜜蜂,以及其他中等体型的猎物。我的笼中猎手,从来没有在任何活食面前表现怯懦,什么灰蝗虫和白面螽斯,什么丝光蛛和王冠蛛,迟早都要被它钩住,夹在锯条之间动弹不得,最后被津津有味地嚼碎。这情形值得详细介绍一下。
网壁上的大蝗虫,正昏头昏脑地向螳螂靠近,只见螳螂突然痉挛般一跳,刹那间拉起一副吓人的架式。电流振荡的效应,其迅疾大概也就是如此吧。情态转变得那么急骤,架式摆得那么可怕,如果是经验不足的观察者,会立即犹豫起来,把手缩回去,生怕发生意料不到的危险。就连我这惯于此道的老手,如果心不在焉,也免不了有大吃一惊的时候。你面前砰地跳出一个怪物,就像从小盒子里突然弹出的小魔鬼。
接着,膜翅打开了,顺着身体两侧斜甩下来;膜翅下面的薄翅,支成全幅展开的并列双帆,酷似在脊背根上顶起一簇硕大的鸡冠盔饰;腹端上卷成曲棍弯,先向上翘,又向下压,并随着一阵突发性抖动而逐渐松弛下来;这时候,可以听到一种好似出气般的“呼嗤呼嗤”声,很像公火鸡开屏时发出的那种声响。人们会以为是遇到突发情况的游蛇,正吐着一口一口的气息。
·身体高傲地支在四条后腿上,长身儿的上衣挺得笔直。一双劫持爪,起初是收缩着并排端在胸前,现在却左右张开,交叉甩出。就在这当儿,腋窝暴露出来了,那里镶着成行的珍珠,还有一个中心带白斑的黑色圆点。这约略模仿了孔雀尾羽末端斑饰的眼状斑点上,又装饰着细微的象牙质般的凸纹。左右两个斑点,是一对致胜法宝,平时藏而不露;只有在准备作战时,螳螂才打开宝器匣,将一对宝物亮出来炫耀一番,自作威风,自命不凡。
螳螂固定在怪姿势上,眼珠一错不错地‘盯住大蝗虫,脑袋随对方的移动而稍做扭转。拉开这副架式,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恫吓强壮的野味肉动物,把它吓瘫。否则,对手锐气未挫,很可能制造过大的危险。
这做得到吗?螳螂躲在白面螽斯那光头下面,或者避开蝗虫那长脸的正面而置身其后,它们谁也不会察觉正在发生的事情。这时候,从它们无动于衷的面容上,的确看不出有丝毫的惊慌神色。可是现在,这只处境危险的蝗虫肯定知道有险情。它看见面前立起一个怪物,一对大钩子举得高高,眼看要落将下来;然而,虽然行动还来得及,它却明知死亡就在眼前而并不夺路逃命。它大腿粗壮,堪称跳远健将,蹦跳是它的拿手本事,蹿到远离利爪的地方去,本是轻而易举的事。不料紧急关头,它依然傻乎乎地站在原地,甚至还缓缓靠上前来。
据说,小鸟被蛇张开的大嘴吓瘫,被这爬行动物的目光惊呆,便会听任对方上来猛地咬住自己,自己却根本不能再蹿跳。好多次了,我看到蝗虫的表现几乎和小鸟一样。这不,那蝗虫已经进入螳螂威慑力的有效范围。只见两把铁钩抡下来,钩住来者,双齿刃锯条随即合拢,夹紧。不幸者在那里徒劳地抗议:空咬着大颚,空趵着蹶子①。但这一关它非过不可了。这时,螳螂折回翅膀,收起战旗;然后,重操正常姿势,开始用餐。
蚱蜢和无翅螽斯,比灰蝗虫和白面螽斯容易制服,因此攻击这些风险系数较低的猎物,不必拉什么架式,也用不了多少时间。一般情况下,只要甩出双钩就够了。用同样的办法对付蜘蛛也绰绰有余,只管拦腰一夹,不用担心有什么毒钩。自由撒放在笼子里的小蝗虫,是一道大路菜。和它们打交道,螳螂极少使用蛮橫粗暴的手段;它一定要等呆头呆脑的小家伙走到足够近,而后不动声色地把它抓住。
如果要捕捉的活食是有能力反抗的,不可等闲视之,那么螳螂就拉起那副恫吓、威慑的架式,双钩相应采取一下子钩死不放的方法。接着,捕狼夹一个闭合,夹住惊呆的牺牲品,叫它连招架之功都施展不上。猎手以突然拉起打斗架式为手段,置猎物于失魂落魄的境地。
摆出怪姿势时,翅膀也起着很大作用。螳螂的翅膀非常宽阔,四周边缘是绿色的,其他地方是无色半透明的。沿长度方向分布着许多经翅脉,散射成扇面状。还有许多较细的纬翅脉,成直角地横在经翅脉之间,共同形成为数甚多的网眼结构。螳螂拉着打斗架式时,双翅是展开的,支立成两个几乎贴在一起的并列平面,其状与昼蛾休憩时一样。与此同时,在双翅之间,翘卷着的腹端做出一连串的冲动动作。肚皮在翅脉上摩擦,发出一种吐气似的“呼嗤呼嗤”声,我们在前面曾把这声响,比作处于防卫状态的游蛇的动静。只要把手指贴在平展开的翅膀的正面迅速移动,就可以模拟出那奇特的声响。
几天未进食,饥饿难忍的螳螂能把和自己同样大小,甚至比自己还大的灰蝗虫,整个吞进肚里,只剩下过于坚硬的翅膀。一份大得惊人的野味肉,只消两个时辰就啃干净了。如此暴食,实属罕见。这样的暴食我观赏过一两次,心里总不免犯嘀咕:这饕餮之徒上哪儿找盛这么多食物的地方呀?容量必小于容器的公理,怎么单为螳螂的利益而颠倒了逻辑呢?让我不禁赞叹的是,一副肠胃竟有如此高超的性能:原料尽管从那里经过,随后就能被消化化,被吸收,一切都荡然无存。
蝗虫是笼中螳螂的惯常食品。这类野味肉身材不等,品种繁多。观看螳螂用劫持爪那对钳子夹着小蝗虫蚕食,也是桩饶有兴味的事情。虽说那尖尖的小嘴看上去不是用来大口吃肉的,但活食却被整个吃尽了,剩下的只有翅膀。当然,其中被消化吸收了的,惟有长着肉的躯干部分;肢爪和嚼不烂的硬皮,只是穿肠而过罢了。时常看见螳螂握着一根后肢的大腿段,那劫持爪抓在大腿下端的关节上,不断送到嘴边,细嚼着,品味着,小脸上流露出惬意的神情。鼓囊囊的蝗虫大腿,完全可以算是螳螂的一块上等好肉,大概等于我们吃的一块羊肉吧。
从法布尔的作品中,我们总是能读出他对小动物的勃勃兴致。一种常见的昆虫一螳螂在作者笔下竞被刻画得如此不同凡响,这要归功于他对昆虫细致入微的观察和精到传神的语言。
这篇文章详细介绍了螳螂猎食的工具、螳螂的主要食物和螳螂猎食的过程,它就像是一篇动物故事,有时间、地点、主人公,还有肖像描写、心理描写和动作描写;为读者生动地再现了这个昆虫界冷面杀手的形象。
法布尔极善于运用一些感情色彩比较强烈的词语或拟人的手法来描述他眼中的小昆虫,请你试着从文章中找出几个例子,体会它们的好处。
①选自《昆虫记》(作家出版社1998年版),有删节。王光译。 ②[修女袍]译者原注:螳螂的的俗称,因为它长长的膜翅好像修女披的长袍,故得此名。法国人至今沿用这一称谓,法国昆虫学界也以此作为该虫类的学名。原文再出现“修女袍”( Mante)称谓时,酌情译作中国人通常所称的“螳螂”。
①[髋( kuan)部]译者原注:作者所称的髋,指螳螂胸段与腰段结合部位生出的一对“镰刀”的刀柄一段。螳螂的腰段后部生着的是两对支撑肢爪;其后才是又宽又长的腹部。 ②[大腿]译者原注:大腿在髋(刀柄)的前面,是“镰刀”两段刀身中的后一段。
①[空趵(bo)着蹶(jue)子]意思是在空中徒劳地蹬着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