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八旗子弟”(二)

这类人物去当什么“参领”“佐领”以至什么名义上更大的官儿,自然没有办法不把事情弄糟。当年帝国主义军舰开到中国沿海耀武扬威,初次见到那些艨艟①时,扬言“此妖术也,当以乌鸡白狗血破之”的,不就是官阶虽然比他们高得多,但无知和胡混的程度,和此辈也在伯仲之间的八旗王爷将军一类的人物吗!

清朝的覆亡自然有多方面的原因,而“八旗兵”的颟顸②腐败,也不能不说是原因之一。后来的“八旗兵”已经变得腐朽透顶,在战场上常常一触即溃,和清军初入关时那种秣马厉兵、能征惯战的景象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这就迫使清廷不得不搁起这支老队伍,另行去编练新军。而编练新军,又没法阻止具有进步思想的青年前来参加,起义新军终于构成了声势浩大的革命军的洪流之一。

重温这段历史,我们可以见到,一个人不是凭真才实学,凭艰苦奋斗,而是凭血统关系,躺在祖先的福荫之下,享受特权,闲逸度生,是终究非衰颓腐败下去不可的。这样的事情,该是顺治、康熙所始料不及的吧!早期的八旗将领,可以说过的是相当艰苦的生活。今天如果到沈阳的故宫参观,可以看到金銮殿下的广场上,两旁分列着八座小殿宇似的建筑,那是八旗主帅进见努尔哈赤,入朝议事时的驻宿之处。那些房屋并不大,大概只相当于现代旅馆每天十块钱的房间的大小,那就是早期“主帅”们的生活标准了,较之后期的王侯公卿的生活水平来,也是相去很远的。

凭血统关系,凭祖宗福荫过骄奢闲逸的生活,可以使人日渐腐朽,终至于烂得不成样子。这种事情,实际上并不独“八旗子弟”为然,可以说历朝历代,都有无数这样的事例。这真是“前面乌龟爬泥路,后面乌龟照样爬”,“前车虽覆,后车不鉴”  了。在清代之前,明代原本就已经有了类似的活剧。明初朱元璋分封王子为各地的王,这些王的儿子,嫡长的就继承王位,世袭不已。其他的王子王女,也各有封赠。由于人数越来越多,—代代传下去,封号和食禄就依级递减,例如“镇国将军”之下就是什么“辅国将军”, ‘辅国将军“之下就是什么“奉国将军”, “奉国将军”之下就是什么“奉恩将军”之类。有人统计过,明代开国时的几十个帝王子弟,到了明末,繁衍出来的人数已经数以万计,这些人躺在祖先荣誉、血统关系的账本上,过着寄生虫式的生活,大抵都成了营营扰扰的庸碌之辈。明朝的覆亡,和这么一大群人都直接间接向农民进行各种各样的需索,使人民负担越来越重,不胜其苦,也是很有关系的。辛亥革命以后,明清式的世袭王公大臣没有了。但是许多地主人家,他们的儿女还不是换汤不换药地过着另一种“世袭”的老爷少爷、奶奶小姐式的生活,在血统关系的的账本上不劳而获的日子?而在这样的生活方式中,谁知道究竟滋生了多少的浪荡子弟、花花公子、赌徒和鸦片烟鬼?

在这方面,西方的资产阶级,却是不简单地把大量的财产很快付托给儿女,在给他们以相当的教育之后,就鼓励他们从事一定的工作来获取酬报。例如小孩补篱笆、种树之后才给予一定的奖励,成人参与某种工作之后才按月领薪,并不给予特殊照顾之类。这是有他们比较深远的用心的。资产阶级至少在这些方面,比较历史上各个剥削阶级,显得稍有见地一些。

在无产阶级当家做主的社会里,照理里说,干部子弟不会也不应该变成“八旗子弟”式的人物,然而社会制度、  马克思主义的教育是一回事,各家各户的具体环境、具体教育又是一回事。在我们社会里,尽管有大量干部子弟成长得很好,不自命特殊,不躺在父母亲的功劳簿上,也不依靠先辈遗传下来的“染色体”过非分生活,  因而,能真正成长为革命的接班人。但是有些父母教育子女自命高人一等,对儿女千依百顺,处处让他们得到非分享受,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也摘下来给他们玩耍;他们干了坏事,就百般包庇,肆意纵容,走后门,企图来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致把儿女变成了新型的“高衙内”  “鲁斋良郎①”  ;(按:这都是历史故事里著名的白鼻公子)。作为,司令公子的“杭州二熊”,后来一个被枪决,一个被判了无期徒刑,就是著名的事例。这样的事情决不是“绝无仅有”的,而是有那么一小批,因而也就时有所闻了。某市一位副市长的儿子,某县一个县委书记的儿子,因杀人伤人而被处以极刑的事情,已经不是什么新闻。等而次之,没有受到极刑,但已锒铛入狱,或者路人侧目的,那就数量更多了。周恩来同志告诫“莫学‘八旗子弟”,在我们这个封建习气还严重存在的国家,  看来是很有历史意义和现实意义的。

那些特权人物、特权分子是错估了我们的形势和现实了,因此不必等待“五世而斩”,立刻受到“现眼报”了。

其实,不仅要教育孩子不可变成“八旗子弟”,对于某些大人来说(按:请注意这个“些”字的准确性),毋宁说自己就必须警惕自己不要变成“八旗子弟”,因为人是会变的。一个人从革命者变成了老爷和蛀虫,在历史上,在现实中,事例是常见的。自命特殊,高人—等,自以为置身于法律之上,吃喝玩乐,逍遥度日,以至于利欲熏心,巧取豪夺,肆意横行,违法乱纪,因而落得个众人摇头、身败名裂的事,难道就很罕见吗?不!这也是不时听到的。

这样看来,“莫学‘八旗子弟”’的告诫对象,比“干部子女”还要广一些吧。

写到这儿,《哀“八旗子弟”》这篇杂文,是可以结束了。最后,我想借用一千多年前,诗人杜牧的两句长期应验在某些人身上的话作为结语:“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1981年底于广州

这篇杂文,阐述的是干部子女应慎防腐化堕落的重大问题。这个问题既是历史的,又是现实的。作者先对八旗子弟的产生,到以后的演变,以及它的结局,做了系统的论述。接着上溯到明代,下延伸至民国,最后转到现实社会,真是古今中外,旁征博引。作者还指出,这不仅是个“子女教育问题”,而且也是某些“大人”必须警惕的,这使得文章的思想深度更进了一层。全文资料详实,巧用类比手法,有理有据,具有很强的说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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