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峻山鄙夷地望着她:“这些钱都带着罪恶。”芭拉点点头:“那些钱的确是不干不净。但大千世界,为了钱,有人尔虞我诈,巧取豪夺,有人杀人越货,鲜血淋漓。我还有点善心,每星期都去玉佛寺烧香还愿,捐香油钱,为的是积些阴德,赎回罪愆。我每个月还把不少钱捐给儿童福利会,减轻内心的负罪感。”
关峻山上前搂住芭拉肩膀,右手簪她抹去嘴角血丝,劝道:“芭拉,从今天起,你洗手不干吧!这样,我们还是好夫妻。”芭拉摆了摆手:“我不干,你不干,世上的毒品走私也不会绝迹, 还会有其他人干的。”关峻山浓眉竖起, 如同悬起两把愤怒的利剑:“难道你真是冥顽不化?”
芭拉回答时口气强硬:“难道你‘永不变心’的誓言是一番空话? 我受你骗了,公开了这其中的秘密!”关峻山听后把拳挥了挥:“我才是受了你的骗,我以为你是个纯情少女才和你结婚,想不到你是个害人魔鬼!”
司机披汗上前劝阻:“两夫妻在这郊外吵架不是办法, 不如先回家去再说吧!”
关峻山回到芭拉家里,气鼓鼓地收拾行李,芭拉在房门口想拦阻他,却被他一掌推翻在地,关峻山快步走下楼梯,愤然离去。
芭拉父亲知情后,就催促芭拉去把关峻山追回来。在曼谷凯场,芭拉追上了正在候机的关峻山。她拽着关峻山的衣服:“峻山,你把夫妻的情爱看得那么淡薄?”“你太令我失望了,我心中的贤妻并不是一个毒贩!”“峻山,你为人有正义感, 这点令我十分钦佩,但我在法律上已经是你的妻子。倘若香港警方悉知这情况,还会让你在警界干下去吗?”“这……”关峻山悚然一抖,申辩道:“一人犯事一人当, 我自身是清白的。”“但你早就不清白了,我们在香港的小洋房,就是用贩毒挣的钱买的。”“呵!”关峻山像被电鞭抽了一下,眼前爆出了无数金星。
突然,一辆警车在他俩面前刹住,跳出一个全副武装的泰国警官, 他正是耶逢。
耶逢叫他俩上警车细谈,向芭拉说:“你父亲打电话给我,叫我来解开疙瘩。”关峻山大惑不解:“怎么,你认识我岳父?”
耶逢笑了笑:“老搭档了。”芭拉这才插上话来:“峻山,上回湄公河救你,全凭耶逢预先得知消息,告诉了我。”“呵,你们早已串通一气了?”关峻山甚为惊愕。
芭拉脸色严肃地说:“现在,一切都没有必要隐瞒了。我向你介绍一下, 耶逢是我们集团的第二把手。”
关峻山的心弦重重地颤了一下:“耶逢,你身为缉毒警官,却干贩毒的勾当?”耶逢露出浅浅的笑靥:“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这真想不到!”关峻山感慨地摇了摇头道。
“世界上想不到的事情多着呢!你妻子才是真正的强中手。‘鼬鼠’的大头领就是她:”耶逢伸出了大拇指。
关峻山愣住了:这经常在自己怀中颤栗的温顺小绵羊,竟然是在贩毒界纵横捭阖的一代枭雄。这位声名显赫的慈善界翘楚,竟是港泰双方合力缉捕的黑道头子。他有点茫然地问:“那么,差提并不是‘鼬鼠’头目?”
耶逢轻蔑地说:“这浪荡小子,韬略不足,骄矜有余,怎能担此重任? 况且, 他是属于另一个地盘的人。”
芭拉这才向关峻山吐露了事情的真相: 差提的“芭堤雅帮”一直与“鼬鼠”集团争夺贩毒地盘,但差提却不知对方的头目是芭拉。芭拉提供线索, 让香港警方查收船上大米包里的海洛因,却使船底的毒品顺利过了关。芭拉借香港警方之手剪除了与她争霸的贩毒势力。
耶逢见关峻山惊愕万分,便拍着关峻山的肩膀道:“我初时下水也是十分惶恐的,但干多次就习惯了。凭借我们三人的身份,我们精心设计的一切都将是天衣无缝的。来,祝贺我们联手合作。”说完,耶逢伸出了右手,握住关峻山的右手。
两只不同国籍的警官的手握到一起来了。
(六) 苦心设陷阱
自从关峻山得知芭拉贩毒后,曾几次劝芭拉回头是岸,但她不但不听, 反而气势汹汹:“我不会听的!我手下的人也不会听!你以后别再费唇舌了!”
关峻山怀着痛苦心情回到了香港。芭拉不愧是独具手法的毒枭。她常以重金雇佣人员,侦探其他贩毒集团的情报,同时以长途电话通知关峻山, 使他带领缉毒队在各个地方把带毒者缉获。关峻山靠着芭拉为他铺下的一块块垫 脚石平步青云,由督察擢升为高级督察,不久又晋升为总督察。
关峻山虽然没有直接参与毒品走私的调运工作,但他采取了姑息的态度, 大量毒品通过“暹罗七号”的船底暗舱运到了香港。那边,芭拉在瑞士银行的存款指数直线上升;这里,关峻山常在苦闷惶惑的漩涡里沉溺。
一次,关峻山在九龙湾缉捕一班吸毒分子, 最后追到贩毒的小老板竟然是自己的胞弟关峻海。出于兄弟之情,他把弟弟训斥了一顿,放走了他。但他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撞击,贩毒对社会的毒害多大呀!
关峻山曾有几次想到警务处找到刘锴处长,把一切作个坦白,以释减内心的痛苦。但当他徘徊来到警务处处长室门口时,昔日与芭拉柔情缱绻、软语温存的情景就浮在眼前,他的心便滴血,一个转身,悄然离去了……
一次,关峻山正要外出,见邻居的云吞小店哭声不绝,闹哄哄的, 就挤了上去。原来,是店主王大成吸毒成性,欠债累累,要将云吞店抵押出去,他老婆扯着他又哭又骂,小孩子也哭作一团。关峻山将身上那一千多元给了王婶,带着遗憾之意默默离去。
谁知,当晚十点多钟,愧恨交加的王大成从五楼跳下,头颅破裂,脑浆横溢。王婶抚尸痛哭,大骂那些该千刀万剐的毒贩,害死她丈夫。深夜, 王婶因悲伤过度疯了。
一连几天,关峻山都寝食不安,心乱如麻。夜风, 送来了王婶的声声哭、声声骂,似钢刀一下下地剜着关峻山的心,望着悬挂厅堂的“缉毒楷模”的锦旗,他羞愧万分,良心受到了强烈的震撼。他终于咬着牙关,找到了刘锴处长, 痛苦地说:“我的妻子芭拉是……是个毒枭。”
刘锴处长大吃一惊,连连摆手:“不会吧!不会吧!你是在跟我开玩笑是真的!”于是,关峻山把自己如何识破芭拉庐山真面目的前后细节详细地讲了出来。刘锴处长听着,听着,忽然笑了起来:“峻山,你是在跟我编故事吧!你妻子是泰国知名慈善家,怎么会贩毒呢?现在这里只有你和我两个人,你现在把话收回去也不迟,就当我没有听见。”
“不!‘鼬鼠’毒品源源不断运来香港,这给多少家庭造成了祸害。我近日良心受到谴责,罪过呀!”关峻山语调沉痛。
刘锴处长见他态度坚决,就伸出了大拇指:“你大义灭亲,实属可敬可歌。不愧是警界楷模与典范,我要向上司为你请功。”
关峻山摆摆手:“不要为我请功,我知情而不早报案,是有罪的。”
刘锴处长反剪双手,来回踱步,思索着。突然,他问关峻山:“你真能做到大义灭亲?”关峻山坚定地点点头。刘锴说:“这芭拉虽远在泰国,但祸及香港。我们设一个陷阱,诱她上当。”“什么陷阱?”“你再到泰国去一趟,想办法骗芭拉同贩毒船一道来香港,到时来个人赃并获。”
关峻山沉思了一下,在他上司前立下了誓言。
“你先回去准备一个方案,我们把其中细节再斟酌推敲, 以保万无一失。”刘锴处长临别时再三叮嘱关峻山,“这事除了我以外,你不能再跟第二个人讲,免致走漏风声。”
关峻山知道警界铁般纪律,便保证道:“处长放心,我定会严守机密!”
关峻山回到曼谷时,芭拉的庭园秋色正深。一片片曼陀萝花已残衰了,正是黄叶断蒂,风吹离枝,萧瑟凄凉了。
关峻山来到二楼卧室,芭拉正坐在藤椅上用钩针钩织着毛线,编织着围巾。那图案上卵圆形的互生叶,漏斗状的花冠。关峻山看出,这是芭拉最喜欢的曼陀萝花,问道:“钩织这毛巾干什么?”“天气凉了, 给你织的。”“织得那么辛苦, 花点钱去商店买一条不也可以了?”“用钱去商店买,怎及这一针一线的情意呢?”芭拉抬起了头答道。
这时,关峻山发现芭拉头发蓬松凌乱, 眼睛失去了往日柔润闪亮的光泽, 瞳仁旁有几条红丝, 眼睑有点浮肿。“呵,你哭过?”芭拉的鼻翼抽搐了几下,嘤嘤而哭了。“什么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关峻山关切地问。好一会,芭拉才仰起头,抹去眼泪:“我父亲近日脑疼难捱,到医院检查,医生说他得了脑神经末梢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