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辈份,万宝昌该叫陶燕婷婶呢。可他是个见了女人比猫儿见鱼腥还馋的角色。对陶燕婷早就垂涎三尺,他倒不是真心爱她, 而是欺侮她家没男人,想找个便宜。现在他见陶燕婷慌慌张张从破窑里出来, 顿时两只蚕豆眼一转,嘿嘿,准是这娘们和哪个野汉子在这儿鼓捣什么呢,让我给冲散了?他决定进窑里看看,想看出点什么蛛丝马迹,抓住了陶燕婷的把柄, 那她就得老老实实、服服贴贴,任我摆布了。
他抬脚要进窑,可把两人吓坏了,万东明吓得缩在自己垒的小窝里大气也不敢出;陶燕婷吓得连头也不敢回,飞快往家里跑去。
可是,万宝昌刚一步踏进窑门,突然连跳带蹦就逃出来,原来这小子天生胆小,见到个土螫马蜂都会吓得脸发白。现在看见从砖堆里钻出一条二尺来长的青蛇,晃悠着身子,弹眼吐舌朝他凑了过来,差点儿没把这小子尿给吓出来。
当天晚上,陶燕婷睡不着觉了,破窑里的事虽没闹出来,可她却可怜起万东明来,那么能干的人一年忙到头,连身换洗的衣裳都没有。人家平日净给自己帮忙,自己怎么就不能帮帮人家? 她眼望着屋顶上的房梁一个劲儿地发呆,把万东明平日的好处一点一滴全都想了起来。想着想着, 浑身上下像着了火一样热了起来,她躺不住了, 打开箱子把左力魁留下的衣服翻了出来。
陶燕婷挑了几件衣服用一个小包袱包好, 徘徊再三才夹着包袱走出门,摸着黑,东瞅瞅,西张张,小心翼翼地来到了万东明家门前。万东明家穷得连个大门都没有,她直接进了院子,看看两间小土房黑洞洞的,一点灯火也不见,一点儿声儿也没有。她又犹豫了, 进不进去呢? 就在当儿, 忽然“咔”地一声,屋里火光一亮,接着又见一个红火头一闪一闪的。陶燕婷知道万东明是在家一个人闷头抽烟呢,心里一慌,脚下一绊。
这一下惊动了万东明, 他问了一声:“谁?”说着跟着鞋走出来。“我。”陶燕婷小声应道。尽管声不大,可万东明听出来了, 激动地叫了一声:“嫂子!”
万东明家一年到头难得有个串门的,今儿晚上来了陶燕婷, 他不由得喜出望外, 声音都有点儿发颤了:“嫂子, 屋里坐吧!”“不, 让别人看见,那⋯⋯”陶燕婷说着把包袱递给万东明说:“这几件衣服给你, 往后做个什么针线活的就来找我。”“行⋯⋯”“可有一样,千万别让人看见。”没等他回答,她仿佛觉得四周都是眼睛在盯着她,一刻也不敢再停留,又说了声,“我走了。”转身就走。万东明抱着那衣服包袱站在院子里, 老半天也没动地方。
这天夜晚,月亮圆圆地挂在空中, 万东明想着自打穿了陶燕婷送的衣服,心里暖烘烘的,一闲下来脑子里就出现陶燕婷。他想平时叫她喊她,她不睬,可她总是朝着自己甜甜的笑,笑得他浑身麻酥酥的。他见今儿晚上月亮天明的,觉着陶燕婷家的猪圈该起圈了,于是就扛着铁锨, 也不打招呼,跳进猪圈吭哧吭哧就干了起来。
在屋里油灯底下做针线活的陶燕婷,听见院里有动静,赶紧出来,见是万东明正在起圈,就不声不响回进屋, 在一个破了口的瓦罐里掏出两个鸡蛋用水煮了,剥了蛋壳,放在一个盘子里。
万东明只花了半个来小时就将圈起完,又推来新土垫在圈里, 这才拍拍手心满意足地刚要离开。忽然听到一声:“等等,”陶燕婷过来叫住了他,“兄弟,你累了半天, 到屋里歇会儿吧!”万东明立在院里,没动脚。“快进屋去!”听见陶燕婷催促,万东明便老老实实地跟在她身后进了屋。
陶燕婷让万东明坐在 炕上,把那盘鸡蛋端了上来,说:“兄弟,你辛苦了半天, 嫂子也没有什么招待你的, 这两个鸡蛋将就着吃吧。”万东明接过盘来,对着鸡蛋左看右看,不知该从哪儿下嘴,大嘴一咧,傻乎乎地看着陶燕婷。
“是不认识我,还是没吃过鸡蛋?”陶燕婷说着微微一笑,她觉得自己好多年没这样高兴过了,就好像一场大梦昏昏噩噩地做了许多年,今儿个才从梦中醒来。万东明也觉得今儿晚上可痛快了,他恨不得天天都来给她帮忙, 不是为了吃鸡蛋, 而是想多看她两眼。跟她一个村住了这么多年了,好像这几天才看出她这么漂亮。“吃呀!”陶燕婷见他净望着自己出神,脸上有点儿发烧,又一次催他快吃。“哎!”万东明答应一声,抓起鸡蛋一口一个塞到嘴里,鼓了鼓腮帮子咽了下去,噎得他直翻白眼,吓得陶燕婷顾不上什么回避不回避的,伸出右拳轻轻地给他捶着,嗔怪道:“看你,倒是慢着点儿呀!”万东明只觉得气往下一顺,鸡蛋全到了肚子里, 他顺势拉着陶燕婷的手说:“嫂子,咱俩也跟⋯⋯”“跟什么?”万东明结结巴巴地说:“跟刘备和孙尚香似的吧!”“胡扯什么?”“嫂子,其实我也知道你挺喜欢我的。”“你别自作多情了。”“那你为什么给我送衣裳?”“那我是看你可怜。”“你还偷着量我的脚印给我做鞋。”“胡说,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