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壁江山(一)

也不知哪朝哪代哪个皇帝,他把象棋看得比江山还重,一天到晚和群臣在棋盘上拼杀,杀得昏天黑地, 天下民不聊生, 边关烽火连天,那皇帝都不放在心上。做官不需要才学, 只要会车马炮,会讨皇帝欢心,都能升官发财。

  有个边远山村,那里有婆媳俩守着几亩薄田度日,有空时两人就摆弄祖上传下来的棋谱,渐渐的,棋竟然下得十分精到。有一天忽然一场大火,把房屋烧了个精光, 她们只好变卖田产, 弃土离乡,准备投奔在外县当小官的儿子。

  婆媳俩一路上跋山涉水,历尽千辛万苦,所幸的是她们一边赶路, 一边下盲棋,倒也少了几分旅途的寂寞。一天晚上,婆媳在一个集镇的饭庄安顿歇息,一挨床就疲乏地进入了梦乡,睡梦中婆婆还在和媳妇下象棋。

  忽听有人细声细气地说了一声:“炮 2平5。”

  又有人粗粗地喊了一声:“马8进 7。”

突然一声“将军”,把婆婆从梦中惊醒, 侧耳细听, 这声音不是梦中来的,而是确有客人在隔壁下盲棋。这两位客人因为旅店寂寞,躺在床上,调兵遣将,你拼我杀, 杀得难解难分, 哪里想得到隔壁房间里还住着其他客人。

  这一场象棋大战正杀得人仰马翻,隔壁的媳妇也已醒了,婆媳俩一边听,一边想着战局的发展。那个粗嗓门的“老帅”这时已经走投无路, 隔壁老半天没有了声音。婆婆心里摆着他们的棋谱, 暗暗想道:那个“粗嗓门”只要“炮4 退 2”,就可以暂缓战局,再抓住时机调兵驱马,棋势方可柳暗花明,不料那“粗嗓门”竟要“炮4退 5”,婆婆急得连敲两下板壁:“炮4退 2!”“粗嗓门”一下醒悟过来,他按着婆婆指点的走,果然峰回路转,一盘死棋又活了。双方你争我夺,相持了一会,那“粗嗓门”的棋局已成破竹之势,婆婆又连连敲了四下板壁:“炮 5进4!”“粗嗓门”依此而进,随着一声“将军”,那“细嗓门”的老将俯首就擒。“细嗓门”不服:“这局不算,是外人指点你的!”

忽听“粗嗓门”喊道:“隔壁何方高人?请过来赐教一二!”

  婆媳俩哪敢过去,看看天色微明,两人便匆匆起程,刚出房门,却见门外有两个人等候着,那两人穿的虽是粗布衣衫,骨子里却透着尊贵,他们是来找婆媳俩较量棋艺的。

  昨晚婆媳俩只是为弱者助阵,无意多事,可他们此刻堵在门口,无法推脱,难以躲避,于是婆媳俩答应了他们:仍然隔着板壁下盲棋。先是媳妇一对一跟两位客人轮流着下, 昨晚一宿旁听, 媳妇对他们的棋路已经了如指掌,她轻而易举地胜了“粗嗓门”,又赢了“细嗓门”。

  两位客人还没尽兴,说要再战,婆婆接着便跟他们同时对阵:一个人同时下两盘棋。好一场厮杀!这两盘的棋势一直是忽明忽暗、难解难分,直到午饭时分,婆婆好不容易才抓住“粗嗓门”一个疏忽,把他打下了擂台。

  跟“细嗓门”的那盘棋一直势均力敌,看看天色已晚,婆婆才使出祖传的杀手锏,突然一个回马闪刺,斩将班师。两位客人还不服输,为摆脱纠缠,婆媳俩连晚饭也没吃,匆匆离了饭庄,赶到别处歇了。第二天一早起程,没想到中午时分,忽见一班人马追了上来,要带她们走,说是杜尚书有请。

  原来婆媳俩在饭庄遇到的那个“粗嗓门”就是杜尚书,“细嗓门”是他的师爷!

  那班人把婆媳俩接到尚书府,杜尚书设宴款待,还硬着要留她们一宿,杜尚书说:明天有一个象棋高手要来相会,如果赢了他,你儿子就会高升回京,一家团聚。婆媳俩到了这时已经身不由己,只好暂留在尚书家里。

  第二天晚上,尚书府果真来了一位高手,他气度非凡,前呼后拥,一进府就问:“爱卿,今晚是谁陪朕下棋?”婆媳俩一惊,听他说话,这“高手”竟是当今皇上?这辈子玩棋,玩到头了!

布棋开局,皇上下棋总爱来一点刺激,他缓缓托起茶杯,品一口香茗,问婆媳俩下什么赌注。“赌命!”婆婆不慌不忙吐出了两个字,她说大火烧了家,只留下两条命了。她又反问皇上:“若是我们赢了呢?”四座皆惊,侍从喝道:“大胆!”

  皇帝扬了扬手,喝了一口茶,说:“这样吧, 你若真胜了寡人,寡人甘愿输给你半壁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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