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纯义看着师兄远去的背影,想起来五六年之前的那件事情。这是一个腊月天,连日几天大风雪把一个玉溪镇埋在了一片白茫茫里。
这天早晨,许纯义拔开诊所店板,一眼看见阶沿上厚厚积雪中蜷卧着一个人,他吃了一惊,连忙过去扶起那人,见是一个怪样打扮的异域僧人,已冻得半僵。许纯义赶紧把他搀进屋里,吩咐妻子烧起热汤敷洗,半晌把僧人救醒过来。僧人说他是游方卖药的,路途上遇着了大风雪,到这镇上时,浑身湿透,加上冷饿,再支撑不住,倒在了许家廊下,多亏恩人救了性命。
许纯义为人忠厚,见这般风雪天气,就留僧人住了两宵,一直到第三天早上,看看雪止放晴,才送他出门。那僧人倒也豪爽,也不多谢,临出门拉住许纯义手说:“贫僧的这一条性命全靠先生相救,先生家境似不宽裕,无以为报,这里有一方相赠。”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张方纸,递给了许纯义,许纯义想推脱,胡僧已把纸头塞在他手中,大步出了门去。
许纯义把手里那张方纸看看,脸色顿变,急忙出去寻那胡僧,哪见影迹?只得回身把方子在箱子里头收好,心想待以后碰着胡僧再归还。他总以为这事并没第三个人知道, 不曾想到这胡僧存心报恩, 竟告诉了自己师兄。
许纯义呆了许久, 就去箱底里翻出那张方纸, 又写了一张借条, 一起揣在怀里径直来到“济仁堂”寻师兄。寿天恒看见许纯义过来, 心里一喜,连忙让坐,端烟倒茶。许纯义也不客套,从怀里取出两张纸头,递过一张看着师兄说:“师兄,纯义屡承看顾,心里谢着,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我借着师兄的钱,这张借条师兄收好了,容我以后归还。”
寿天恒笑笑:“既然师弟作真,这借条我收下就是,不过师弟不必记着这事,我不缺钱用,不会向你逼债的,你放心好了。”许纯义点了点头:“欠债还钱,是做人的道理,我也请师兄放心,钱我是一定会还的。这里——”许纯义把手里另一张纸头扬了扬,朗声说:“我原以为这事世上没第三个知道的,不想师兄竟然很是清楚,我今天就在这请师兄做个见证——”说到这里,许纯义把纸头朝寿天恒燃着的煤捻子上一凑,那纸立时就燃了起来。
寿天恒初时没明白师弟的意思,就只一怔之间,猛地醒了过来,丢去了手里的烟袋,忙不迭去抢时,那纸一大半已成了灰烬,只头上依稀还剩得几个字:如意春方。寿天恒顿足捶胸,竟说不出话来。许纯义笑着说:“师兄,这下你我都可别记挂这件事了,这教人为娼为盗的春药方子,留在世间有害无益。做一番人也不容易,不能为这意外的事背了做人的道理,坏了你我为医者的名头。”说完一拱手,抬脚出了“济仁堂”。
许郎中甘守贫寒,不违背良心出卖春药方子的气节,令人钦佩。
自古以来,金钱的诱惑就是一块试心石,可以检验出为人的内在品质。直到今天,还有多少人为金钱的漩涡所吞没!许郎中的言行如同一面镜子,映照出这些人的丑恶嘴脸,催人自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