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 康熙皇帝南巡来到了襄阳。
一天早上, 康熙悄悄换上便服, 到大街上去游逛。他东瞅瞅,西望望,见街市上人来人往,推车的,挑担的,卖吃的,贩菜的,熙熙攘攘, 好不热闹。当他走到东街口时, 见前面有家新开业的饭馆, 门前围着好多人, 便也上前去凑热闹。
康熙抬头一看, 见门前挑着一面酒旗,上书“开市大吉”四个大字。这四个字是柳体为骨, 颜墨为肌,字体飞动,气势雄浑,康熙在心中暗自叫好。可他再往下一看落款, 脸色“刷”地变了: 原来落款写着“神笔鳌白”。康熙好不恼火,暗想,朕乃当今墨林圣手, 这小小的襄阳竟也有人敢号称神笔, 我得教训教训这个轻狂之徒!
康熙主意拿定, 便走进饭馆,落座后,要了几样风味小吃, 边吃边和掌柜的闲聊:“掌柜的, 你这酒旗是何人所书啊?”
掌柜的一听,眉飞色舞地介绍道:“此乃南街崔秀才的神笔,这酒旗一挂出去,便招来不少人围观,我的生意也红火多了。”
康熙听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应了声:“是吗?”
掌柜的继续说:“人们都说崔秀才这字别说在我们这里是独占鳌头,就是拿到京城去,也是首屈一指,无人可比呀!”
康熙听了,撂下筷子,对掌柜的说道:“那我今日也书一酒旗,如何?”
掌柜想客官赐墨是件雅事,便捧出笔墨和白绫。
康熙笔走龙蛇般地在白绫上写下“生意兴隆”四个大字,落款是“王夺鳌白”。
掌柜的见康熙的字写得奇峭古雅, 恣肆雄放,比崔秀才酒旗上写的耐看,就忙让伙计挑挂出去,和“神笔鳌白”相对挂在门前。围观的人一见,齐声喝彩:“好字!好字!这字才是天下第一的好手笔哩!”
康熙听了,心中非常得意。他兴致勃勃地要了二两花雕酒,边品边听人们的议论。
正喝得有滋有味时,忽听门外有人说:“这字写得虽说不错,不过只是长于落笔结字, 分寸点划罢了。要达到迟 涩飞动, 射空玲珑, 阴阳相应,出神入化之境,还欠功夫。”
康熙闻听, 大吃一惊: 这人竟比神笔鳌白的口气还大! 他忙放下酒盅,抬腿出门,仔细一瞧, 见对自己的字评头论足之人竟是个老牛倌。
康熙见老牛倌衣衫褴褛,赤胸露足,腋下还夹着一根放牛鞭子, 便生气地说:“一个老牛倌, 竟敢跑到这里胡言乱语! 你懂什么叫阴阳相应,什么叫出神入化?我倒要领教领教!”
人们见一位锦衣玉带的客官和一个老牛倌较劲, 纷纷围上来看稀奇。
老牛倌上下打量了一下康熙,笑呵呵地说:“若论字法嘛,不在尺寸规度,偃仰向背,而在神韵气势,师法自然。得其真谛者,点化编次,如鳞羽参差;起笔蹙衄,如峰峦起伏;勒锋碟笔,如滞云飞动;字势格局,如江河奔流。有道是字无定法,书无常规,中华瀚墨源远流长,神笔造化层出不穷,一时怎能说尽。”
康熙越听越吃惊,明白老牛倌绝非一般俗子,再细瞧模样,只见他眉宇间透着灵秀,忙拱手道:“听君一番高论,如品好酒,能否另写四字赐教!”
老牛倌拱手说:“尊架笔力确也不凡,只是切忌自命天下第一!客官若有兴致,明朝到此一瞧!”说罢,提着放牛鞭,挤出了人群。
第二天早晨,康熙又来到这家饭馆门前,见果然多了一面新酒旗,赶忙上前观看。只见这面酒旗上也写着“万事亨通”四个大字,下面落款是“无名之草”。康熙细看,暗自吃惊。这“万事亨通”四个字写得真可谓执笔指实掌虚,五指齐力;用笔中锋铺毫,若蛟龙出水;点划圆满周到,天衣无缝;结构横直相安,意思呼应;分布错综变化,疏密相宜;全章贯气;气若长虹。左看右看,这新酒旗上的字都在自己之上,不觉羞愧满面,赶忙摘下了自己写的那面酒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