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度花烛夜(二)

经过几天调养, 天成很快恢复了健康。这天, 他千恩万谢地向曹老辞行,曹老问他要到哪儿去,他说:“流浪之人,走哪儿算哪儿吧。”曹老见他无奈的样子,就说:“既然那样,要是你不嫌我这儿庙小,莫如留在我这儿,我老了,正缺个年轻力壮的人帮忙哩。”天成想了想,在这儿慢慢打听着媳妇的消息也好——饭铺里南来北往的人多,就点头答应了。

  光阴荏苒,日月穿梭,一晃儿,天成在曹家饭铺度过两三个春秋了。曹老两口子见他手脚勤快,为人正直,便一扑心地相中了他,想招个入赘的女婿,终身也好有个依靠。

  这天,曹老把这心思向天成吐露出来,没想到天成却百般不肯。原来他心里一时一刻也没忘了秀满,他怕在这儿结了婚,有朝一日秀满有了下落,自己可怎么对得起她呢?这件事就这么不冷不热地拖下来了。

  也真是事有凑巧。这天,福儿去街里磨面,天成买肉回来,听见雷声隆隆,要下大雨,就问:“福儿妹妹干嘛去了?”曹老说:“磨面去了半天了,这会儿敢许磨完了。”天成抬头一望,见西北方向一咕嘟黑云乌压压地正滚过来,忙说:“我去接她。”抓个草帽就往外跑。

刚跑出门, 大雨倾盆而下。天成拐过街角, 白茫茫的雨幕中,就见福儿一手牵着毛驴,一手把着 头顶上的面管箩,裤脚 湿 漉 漉地扫着泥浆,正艰 难 地往这边走。天成忙唤一声“妹子”, 拔腿跑过去。刚要接管箩,福儿叫声“哎呀”,那薄薄的豆绿绸裤“呼啦”一下从腰间直落到地上。天成登时傻了眼,福儿的脸也涨得通红,要紧到地上提裤子,把头顶着的面管箩也撒了……

  回到家里,福儿臊得不敢再见天成,处处躲着他,见了就红脸。她娘看出蹊跷,向福儿细问之后,拍着手对老头说:“可了不得啦,咱闺女的身子给天成看见了,这就命定是他的人了。你去跟他说,这回愿意得愿意,不愿意也不能再依着他。”

这下,天成可是无法回绝了。

  新婚之夜,花烛荧荧。天成和福儿虽不是青梅竹马,可两人在一起称兄唤妹两三年了,彼此亲热无间,洞房里倒也充满了温馨的气氛。

  突然,天成想起了秀满,一缕忧思袭上心头,便直呆呆地坐着不动了。福儿忙问:“哥,你怎么了?”天成说:“不怎么……我有点困……”说着便一歪身,头朝里躺在了炕上。福儿一见,不知怎么的,那飞速扑闪着的双眼里涌出了泪珠儿,直盯盯地瞅着他。忽听天成像梦呓般地说了句:“咳,你把枕头递给我!”福儿听了,“哇”地一声哭起来,扑上去摇着叫着:“天成哥,是你吗?是你吗?”天成愣了,“腾”地翻身跃起,抱住福儿的双肩,颤声问:“你——你是秀满?”

“是我,我就是秀满呀!”福儿又是哭又是笑。

这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秀满跟随张老一路找到山海关,找不着天成。这天,他们在曹家小饭铺吃饭,曹老两口子一眼就看上了秀满,说看见她就像见到了他们死去的女儿, 一定要和张老认干亲, 让秀满做他们的干女儿, 留下来一起过日子。张老一想也好,秀满年轻,姑娘家到处闯荡不方便,便硬是说服秀满留下,自己一个人到关外继续去找。曹老原先那闺女叫福儿,于是他们就亲热地管秀满也叫福儿。后来来了天成,他自称自己叫“马小龙”,双方谁也不摸对方的底细,所以这层窗户纸直到今天才捅破。

  一对患难夫妻终于美满团圆。第二天,他们向曹老父母告知实情,老两口立即打点他们起程。回乡探亲,才知双方家里都因打官司耗尽了田产房基,亲人也都相继病故了。天成和秀满到双方父母坟上痛哭一场,又回到山海关曹老家里,一边依旧帮着照料小饭铺,一边打听张老的消息。后来,他们侍候曹老夫妇送了终,这才变卖店铺,再归故里,买地盖房。两年后,那张老贫病归根,天成和秀满便把他接到自己家里,像对待亲生老父一样一块儿过活。

瞧,因为一个枕头,竟生出这么一个曲曲折折的故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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