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了,到了凌晨五点钟,佛伦总共赢了四千七百多万法郎,赌场里,谁也不敢再同他赌下去了。佛伦身上所有的口袋都揣满了钱,他跑出赌场,去找马瓦尔。
此刻,佛伦仿佛已经完全忘记了当初马瓦尔要他输钱的训诫,他老远看见马瓦尔就大声嚷起来:“马瓦尔先生,瞧,我赢了多少钱!”他欣喜若狂,把钞票一把一把掏出来,堆在马瓦尔面前。
马瓦尔一反往常,也禁不住喜形于色,他晃了晃肥胖的身驱,得意地说:“有意思,有意思,你说你从来没交过好运,我就索性叫你去赌倒运,既然像我这样每晚抱着赢的希望去赌,结果却每晚必输,那么让你每晚怀着输的愿望去赌,那就不可能不最终赢一次。好哇,二十万法郎乘以二十三,嘿嘿,我下了不到五百万的赌注,现在竟赢回将近五千万!”
佛伦根本没有在听马瓦尔说话,他心里不住地盘算着:这笔钱他会给我多少?这可是我帮他赌来的呀,至少该给我百分之五吧,就是百分之十也不能算多呀!
可谁知,马瓦尔的脸霎时就阴沉下来,他一字一句对佛伦说:“谢谢,朋友,晚安,我不久留你啦。”马瓦尔边说边就把钱装进一只袋子里。
“难道⋯⋯”佛伦见马瓦尔只字不提钱的事,心里一阵冰凉。
“你还有什么事?”马瓦尔脸上现出十分惊讶的样子。
佛伦顿时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流失了,他结结巴巴地说道:“马瓦尔先生,我的两万法郎,你难道连这笔钱也不给了?”
“不给。”马瓦尔神色阴冷,毫不留情地回答说,“你赌输了,我才付给你两万法郎,可这回你是赌赢了,我怎么还能给你报酬呢?当初咱们可是说好了的。”
佛伦无话可说, 只好耷拉着脑袋走了。他觉得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身子瑟瑟直抖。在这个冷冰冰的世界里,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
这个列蒙特岛上流传着许多悲惨的故事, 不计其数的人怀着最后碰碰运气的希望来到这里,想在赌场上反败为胜,可是最终都走上了自杀之路。但是谁也不明白,那个赢了几千万的幸运矮子佛伦, 为什么也寻了短见?
几小时后,有人在一座悬崖下,发现了他的遗骸。佛伦是这个岛上唯一因为赌赢了而自杀的人。
莫里斯·德吕翁(1918— ),是法国著名的文学家和历史学家,代表作有小说《大家族》、《可诅咒的国王们》。《倒运》是根据他的同名小说改编的。故事中的两个人物,其实是代表了两种格格不入的思维方式。富翁马瓦尔是严格的资本主义商品经济的思维,在他眼中,人与人之间只是单纯的雇佣和金钱关系。他也有自己的道德意识,那主要是一种“合同意识”,也就是讲究信用,凡事有话在先。他雇佣佛伦是为了完成自己的实验,既然是雇佣,他就没必要将目的告诉佛伦。佛伦却还保持着自然经济的思维,他还期待着那种人之常情的交往,却没有足够的“合同意识”。所以,赢了大量的钱后,他把这喜悦看成是他与马瓦尔共同的,而忘了自己仅仅是个被雇佣的局外人。现实的商品社会冰冷铁定的等级关系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他缺乏足够的思想准备(此前在赌场的“光彩”经历和那一笔笔高额佣金又吊起了他的胃口,更使他误解了自己的实际地位),终因绝望而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