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一向注重“论资排辈”,连饭桌上也不例外,所以在喜庆宴席上就有“首席”之规定。首席谁坐?或论官位,或论钱财,或论辈份,那是很有讲究,半点马虎不得的。若是安排不当,轻则翻脸,重则断绝往来,好像坐首席赛过坐“金銮殿”似的。
当然,事情也有例外,这不,鲤鱼乡就发生了新鲜事,寿宴上究
竟——
鲤鱼乡方竹村有个老汉,名叫张必华。老人有四个儿子,个个挺刮刮:大儿是鲤鱼乡副乡长,二儿是县工商局局长,三儿是县竹木加工厂厂长,四儿是县林业站站长。四个儿媳也讲得响:大儿媳是乡政府的打字员,二儿媳是县保育院的院长,三儿媳是小学教师, 四儿媳是乡政府的妇女干事。再说,孙子孙女四个,一个读政法学院,一个读高中,一个读中师,一个读初中。这样的家庭自然让人眼红,都说张老汉福气好。
这一年,张老汉80岁, 儿子媳妇一商量,决定为他做寿, 好好庆祝一下。话说寿宴这天, 上门来给张老汉拜寿的客人络绎不绝, 他们驶来的摩托、单车不计其数,就连小轿车也有二十多辆。只见张家门前爆竹声声,烟雾腾腾,场面之浩大,在鲤鱼乡是空前的。
可奇怪的是,客人基本到齐,却偏偏不见寿翁张老汉。四个孙子孙女分头去找,好不容易才在屋后河边的竹林里找到他,张老汉似乎不知道今天是为他做大寿, 手提粪箕在捡猪屎狗粪哩。孙子孙女费尽唇舌,最后前拉后推地才把他劝回家。
县林业局副局长最后一个赶到, 正好在院门口和张老汉相遇,立刻笑容可掬地迎上来,拉着他的手说:“老伯, 你好你好,八十高寿还这么身板硬朗,真是难得! 难得! 老伯有福气啊……”谁知张老汉却打断他的话,朗声说道:“几年前老夫吃孙子的,穿儿子的,算享福;如今不再吃孙子的,照样穿儿子的,也还在享清福。”什么意思?张老汉这番没头没脑的回答弄得这个副局长云里雾里很是纳闷。
张老汉说完,挥挥手走开了。旁边有人悄悄给副局长解释道:“局长有所不知。老叔原来教过几年小学,肚里装了点墨水。他三十几岁才成婚,婶娘连续给他生了四个儿子。可小的刚周岁,婶娘自己就归仙了。老叔既当爹又当娘,好不容易才把四个孩子拉扯成人。吃过苦的人,养成了俭朴的习惯,多年来,老叔见孙子吃剩的东西丢了,觉得可惜,就捡起来吃,这叫吃孙子的;见儿子穿旧的衣服扔了,感到心痛,就捡起来穿,这叫穿儿子的……”副局长听到这里,方才恍然大悟:“哦——他老人家倒很幽默呀,哈哈哈……”
这时,寿宴的总理张兵匆匆把张老汉和他四个儿子拉到一边,说开了悄悄话。原来,今天的宴席摆了 10桌,但首席位置只有一个。谁坐?儿子媳妇为此事开过三次预备会,最后定下县农水局的张先觉局长坐首席,因为宾客中官衔数他最高,而且又是本家。岂料,今天突然又来了一位邻县的副县长刘红东。这刘红东是张老汉二儿的高中同窗,于是首席安排上就有了分歧:有的说刘副县长是远客,官比局长犬,应该坐首席;又有的说,拜寿是民俗,不是官场,官再大也应入乡随俗,让异姓人坐首席,有失本族尊严。两种意见争执不下,张兵只得把张老汉和他四个儿子拉来作个决断。
四兄弟一致认为:今天的首席应该给刘县长坐,官大一级压死人嘛!张兵见张老汉在一边默不作声,笑着问道:“老叔的意思?”张老汉眉头一皱,反问道:“你们今天给谁做寿?”儿子们眨眨眼,异口同声地说:“爸,你怎么啦,今天不是为你做寿吗?”张老汉鼻子里哼了一声:“既然为我做寿,就该我说了算,你们谁也无权作主!”四个儿子见父亲一脸愠色,你看看我,我望望你,不知说什么好。张兵一看气氛不对,连忙打圆场说:“老叔,今天当然是听你的了,你就一锤定音吧。”他边说边向张老汉的四个儿子使眼色,算是打招呼了。
张老汉年纪虽大,反应却相当快,脑子一转,说:“今天的首席要我的知音来坐!谁是我的知音?”他指指张兵,“你把我的话传出去:用‘三多一少’说四句话,说到我心坎里了,就是我的知音,就坐首席,没说到我心坎里的,天皇老子也靠边!”
张兵心里一愣:今天有好戏看了。他把张老汉的意思一说,全场哗然。因为按当地的风俗, 谁坐首席, 谁就是这家最高贵最体面的客人。饭有人舀,茶有人泡,洗脸洗手水有人倒,服侍得周周到到。谁想今天的首席竟一反常规,得实行考试,多新鲜!不过这么一来,也有好些人想碰碰运气,风光风光。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年轻人笑嘻嘻地走到张老汉面前,说:“老寿翁,你听我来说几句:鲤鱼乡山多,山里竹子多,竹子节疤多,开花的极少!”年轻人自以为才思敏捷,可张老汉一听就摇头。
又一个中年男人走上前,说:“我也来试几句:鲤鱼乡梯田多,梯田中石坎多,石坎洞里蛇多,蛇多老鼠就少!”张老汉听了还是摇头。
场上气氛倒是很活跃,人们七嘴八舌,献丑的一个接一个,可是个个都没有争到首席的位置。
时间过得很快,原计划十二点半开席,可现在已经将近两点钟了,坐首席的人还定不下来,宾客们肚子里都唱开了“空城计”。
按规矩,首席没人坐,谁也不能就坐,即使坐了,没人坐首席的宴席成何体统,那不是比今古奇观还要今古奇观?张老汉不急,他四个儿子可急得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