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家

太和圩有一个屠夫,名叫张光华,年约五十出头。张屠夫秉承祖业,十六岁随父操刀学艺,二十岁便独撑屠行门面。论资格,他家五代为屠,可谓出身屠门世家;论资历,张光华干这“杀生”的行当算来已有三十几个年头;论技艺,倘若庖丁在世,或许可与之一比,见个高低。因为他有几手绝招:一是会点禽畜穴道,无论猪牛马驴,只要他伸手在它们身上一指一拍,立时会僵立不动。二是行屠可以不用刀,随便找个竹签儿、柴棍儿什么的,就能把一头庞然大牲畜无声无息地放倒。三是闭上双眼能开膛剖肚,又快又好,绝无闪失。就凭他这几手绝招,太和圩方圆几十里的几十名屠工,谁都不敢在他面前逞能。

  一天中午,张屠夫家里来了位客人,这客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儿女亲家。提起这位亲家,张屠夫就感到脸上无光,心里有气,因为他是远近闻名的“三只手”。亲家名叫曾亨刚,也是五十挂零的人了,几十年来,他大盗未犯,小偷小摸却是老本行,这自然坏了名声。张屠夫做梦也没想到,曾家那臭小子会把他的女儿给勾上。早先,曾亨刚见了张屠夫就像老鼠见了猫,张屠夫也实在没拿正眼瞧过他,自从两人成了亲家后, 曾亨刚才敢直起腰来跟张屠夫说话。今天,他就是来找张屠夫商量个事儿的。只见曾亨刚伸长脖子凑到张屠夫跟前,低声细语地嘀咕了一阵子。张屠夫先是剑眉倒竖,慢慢地又平和了下来,继而连声说:“好,好,照你说的办。”

曾亨刚究竟跟张屠夫说了些啥呢?

  原来,今天早饭后,曾亨刚正想到隔壁李家串串门,谁知走到门口,却听到李家媳妇正在屋里“呜呜呜”地哭呢。曾亨刚的脚立刻缩了回来,侧耳细听, 方才弄明白原来是李家媳妇昨晚切猪草时, 把手上一只结婚戒指弄丢了,她认定那只戒指一定混在猪食里喂进了猪肚子。

  只听那媳妇哭哭啼啼地嚎着:“那畜牲值屁用?把它杀了,准能把戒指找到。这是我俩的结婚纪念,你不急?你准是心里有了别人!”李家小子正被媳妇哭得心里烦呢,再听她说出如此不着边际的话来,心里不由火了,脚一跺,说:“猪才一百四五十斤,正长膘呢,杀了,你不可惜?这事儿我可作不得主,还是等爹明儿从姐姐家回来再决定吧。反正猪在自家圈里养着, 它肚里的戒指能丢哪儿去!”

  小两口还在嘀嘀咕咕着,曾亨刚听得却是心里乐开了花,他悄悄回自己家里,关起门来细细一想,哎呀——连猪带戒指,值上千块呢!他要偷李家的猪,于是赶紧来找张屠夫商量。

  本来曾亨刚不是不知道,张屠夫性情豪爽刚烈,对偷鸡摸狗的行为向来是深恶痛绝的,但要做成这事非他帮忙不可,所以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来找张屠夫,想不到张屠夫二话没说竟一口答应了。哎,到底是亲家,关系不比往常啦!

当天晚上,夜深人静之时,两条黑影若隐若现地向一排猪栏摸去, 这两人正是曾亨刚和张屠夫。只见他俩走到离猪栏还有十来米远时, 张屠夫叫住曾亨刚,说:“你在这儿替我看着, 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曾亨刚唯命是听,朝张屠夫做了个手势, 便高高兴兴站在原地不动了。

  一 切 都 挺 顺利, 过了不到十分钟,张屠夫就背了头毛猪过来了。两人走到山坳下的僻静处,张屠夫放下毛猪,说:“这畜牲的穴道都被我点了,两个小时之内动弹不得,现在交给你,我的任务完成喽。”

  曾亨刚见事情办得神速顺畅,满心欢喜,说:“行,我把它背到前面煤矿食堂,现杀现卖一秤过。我只把猪大肠和猪肚原封不动地提回来,那戒指准在里面。至于钱嘛——我会多分些给你。”

  “不必了,”张屠夫摇摇头,“就算我帮了你一回,亲家嘛。”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天早晨,曾亨刚的婆娘起来喂猪,发现自家猪栏门大开,栏内空空如也。她一时慌了神:“不得了啦,谁这么缺德,把我家猪儿放跑了呀?”正嚷着,远远看到自己的男人回来了。

“亨刚——”他婆娘大声喊他,“快来呀!”

曾亨刚大步走了过去,说:“你咋呼啥呀,大清早像丢了魂似的。”

“唉!猪不见了,还不快去找!”

“什么,你说什么?”

“呸!咱家的猪被人偷了!”

  “啊?”曾亨刚一跺脚,将手里提着的那副猪肚肠往地上重重一摔,顿时“啪”的一声,猪粪喷射而出,溅了他俩一身。

“这是怎么回事?”他婆娘吓了一跳,大惑不解地问。

“别说了,他娘的,我找他算帐去!”曾亨刚拔腿就跑。

  曾亨刚气咻咻地一路小跑着来到张屠夫家, 进门就没好气地对张屠夫说:“你做的好事,昨晚怎么把我家的猪背了?”

“什么?背的是你家的猪?”张屠夫故作惊讶,“你不是给我做手势,指右边的猪栏吗?”

“可你为什么钻进左边猪栏呢?难道你左右都分不清楚?”

  “哎! 我俩面对面站着, 你指的右边难道不是我的左边, 你怎么能怪我呢?”张屠夫不冷不热地顶了他一句,把头扭向了一边。

“唉——算了,”曾亨刚一脸丧气地说,“只是怪可惜的,正长膘呢。”

  张屠夫猛地回过头来,双眼逼视着曾亨刚,正色道:“哦?是自己的就可惜,偷人家的就不可惜?大半辈子的人了,也不积点德?我劝你早收心改性,不要把‘三只手’带到棺材里去啊!”

  曾亨刚被张屠夫的一席话说得脸上红一阵又白一阵。他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只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半晌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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