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树勤和于莉花是一对夫妻,男的老实得要命,女的能干得不行,所以这个家从来是女的说了算。这天,于莉花坐在矮凳上剁猪草,吴树勤坐在门槛上补笼箕,忽然,“叮呤呤”一阵清脆的单车铃声响,吴树勤抬头一看,乡邮员到了家门口。自从弟弟吴树俭去云南淘金以后,不时有乡邮员送信送汇款单来。不过这回来的是电报,树俭的单位打来的,而且是打给吴树勤的弟媳蔡秀秀的,秀秀回娘家去了,吴树勤便代她签收了下来。
乡邮员飞身上车走了,吴树勤笨手笨脚地抽出电报纸,只见上面写着:淘金洞崩塌,吴树俭遇难,速来料理后事。像一根木棒击在脑门上,吴树勤只觉得天旋地转,跌坐在门槛上,好一阵,才“哇”地哭出声来:“我可怜的弟弟呀,你死得好惨哪……”
于莉花也掉了几滴眼泪,但到底没吴树勤伤心,说:“人已死了,再哭也哭不转了, 赶紧想办法处理后事吧。”她把吴树勤拉进屋里,劝道:“听说这样的死亡是可以问老板要笔钱的,我娘家那边去年有个人在广州打工死了,安葬费、抚恤费要回了二万多元。”吴树勤一听,哭着说:“人死了,钱再多也是空的了,有什么用啊。”他越想越伤心,越哭声音越响。
于莉花板起面孔吼道:“你哭魂哭!只晓得哭,像个男人吗?”于莉花一吼,吴树勤止住了哭声,说:“那就通知秀秀去领钱吧。”于莉花眼一瞪:“这钱怎么能让她去领?她和树俭结婚才几个月,你爹妈死得早,是你把他拉扯大的,这钱该归你领。”“可树俭和我们是分了家的,秀秀肯吗?”“就是要想主意呀,你这个木脑壳!”
吴树勤捧着脑壳,好久想不出个名堂。他也没有心思去想,失去弟弟的悲痛,使他脑子像一盆浆糊。可于莉花已经想得有眉有眼了,她对丈夫说:“秀秀才二十出头,长得水仙花一般,结婚不到半年,又没怀孩子,她能不再嫁吗,如果这笔钱到了她手里,岂不被她带走,给了别的男人?”
吴树勤点点头,觉得老婆说得有理。
“所以,”于莉花说,“这笔钱,只能你去领,你是他亲哥哥,名正言顺,秀秀则要暂时瞒着她。她娘家离这里三十多里路,一时听不到消息,我们暂不声张,连村里人也瞒着,反正电报没别人看过。”吴树勤为难地说:“可咱们总不能长期瞒下去呀?”于莉花挺有把握地说:“咱们让秀秀赶快再嫁,她嫁给了别人,再来问我们要钱就没道理了。”
“可这……”
“这什么,你赶快收拾,去云南领钱,秀秀这边的事由我来办。”
吴树勤走后,于莉花也忙开了,她直奔村里的小卖部,买了两瓶酒,两盒糖, 随后便提着兴冲冲赶到三里外黄桥镇上的表叔家。于莉花的表叔叫田禄丰,于莉花在娘家时,常来走动,两人关系暧昧,出嫁后便再也没来过。这田禄丰可是个心黑手狠的家伙,什么昧心的钱都会赚。听说他曾经干过拐卖妇女的勾当, 秀秀又不认识他, 于莉花此行就想请他把秀秀卖了。
来到黄桥镇田禄丰家, 正巧只有田禄丰一人在家。两人亲热一阵以后, 于莉花就把话都挑明了,说:“表叔,秀秀可是我家的人呀,如果我把这笔生意送给别人,你一个子儿也捞不着。咱们明人不做暗事,说定吧,卖得的钱咱一人一半。”
事实上,对田禄丰来说,办这种事儿十拿九稳,这不明摆着是送上门来的一笔额外财喜吗,所以他也没再多说什么,两个人又详细商量了行动方案,随后于莉花就回了家。
话说两天以后正是端午节,县文化馆和体委联合,在县城举办龙舟赛,远近几十里的人都赶来看热闹,秀秀也去了,正看得高兴哩,一个背挎包、戴遮阳镜的人把秀秀拉出了人群,这人就是田禄丰。他稍稍化了装,头发被染黑了,胡须也刮了,加之那副遮阳镜,遮住了他的真容。
田禄丰故意变了乡音,南腔北调地问:“请问,你是蔡秀秀吗?”
“你是⋯⋯”秀秀疑惑地问。
田禄丰把电报递给她:“你丈夫出事了,我刚才到你家里,说你来看赛龙舟了,我就追到这里。”
那份电报其实就是那天乡邮员送来的,如果秀秀有点脑子,想一想既然单位派人来报丧,怎么又会带份电报来呢,这不明显是个漏洞?可人到这时候哪还会细想啊,秀秀看完电报,身子就软了。田禄丰一把扶住她,说:“你千万要节哀,我是和树俭一起淘金的,姓周,你就叫我周叔好了,我是来接你去料理后事的,快去车站吧,误了这趟车,今天就走不成了。”这时候,秀秀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着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才结婚几个月,相亲相爱的丈夫就撒她而去。她简直痛不欲生,一路上哭哭啼啼,哪里还顾得上看站名路牌,就这么任由田禄丰引着,一路颠簸,还自以为是去云南找寻丈夫的亡灵。直到那个自称周叔的突然有一天不见了人影,而一个满嘴酒气的男人硬拉着她一起上床时,她才知道自己被拐卖了。
一个星期以后,田禄丰回来了,没先回家,而是先来见于莉花。于莉花见他满脸喜气,知道事情已经办成,赶紧杀鸡打酒,招待这位表叔。酒足饭饱之后,两个人便坐地分赃,把卖得秀秀的三千元钱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分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