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金色的阳光穿过厚重的阴霾的边缘照到马贡多高大的教堂顶部时,乌苏拉挣扎扭动着佝偻的身子从屋子里走出来。雨季瓢泼的大雨在低洼处汇流而成的河流已经齐腰深了。
落毛的母鸡、腐朽的梁木以及不知哪个女人的绣花鞋在泛着白色泡沫的污浊水面上漂浮。突然,乌苏拉就看到了水面上一块破烂半成地裹尸布下的尸体,抛在水中已经溃烂。“啊!”乌苏拉惊叫道,“不要让我相信那就是可怜的阿马兰塔!”
阿玛兰他的下半身已经只剩下了白参参的尸骨了,可头却完好无损,仍保留着死前绝望的表情。那匹裹尸布紧紧缠在她身上,以至于乌苏拉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不能把它弄下来。乌苏拉终于明白阿马兰塔生前疯狂的织裹尸布只是为了在她一命归西有个寄所罢了。她情愿孤独终老一生,也不愿与马尔克斯白头偕老。
乌苏拉怎么也不明白可怜的阿玛兰塔的这种莫名其妙的念头究竟出于何种难言之隐。只是看着阿玛兰塔一如往昔的满脸皱纹,乌苏拉的泪水像雨季的阴雨一样掉了下来。哀凄的乌苏拉急急地奔向冶金实验室,她要把这个不幸的突变转告给焦急等待中的痴心汉。可等她到达冶金实验室前时,却怎么也打不开那把锈迹斑斑的铁锁。她转向了那扇敞开的窗户,只看了一眼,一股极度的绝望冲向她的头顶。乌苏拉“扑通”一声昏厥倒地。过了一个月零二十六天才醒来,从此就一直疯疯癫癫。她看见马尔克斯坐在漏斗旁,右手攥住鹅毛笔,左手握着羊皮卷,已经变成了一尊黝黑的青铜雕像,浑身长满了铜绿。
虽然马贡多的人对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可对于阿玛兰塔和马尔克斯的死,谁也解释不清楚。当人们把铜像马尔克斯从弥漫着铜锈霉味的冶金实验室台出来的时候,人们惊奇的发现他左手中的羊皮卷因他紧紧抓住而破损不堪,狭窄的缝隙间,歪歪斜斜留着颤抖的笔迹:我们死了。
可人们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对于阿玛兰塔的死,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有人说阿玛兰塔因幸福来得太突然而失去了生活航轮的方向,才说了让马尔克斯痛不欲生的糊涂话。也有传闻说阿玛兰塔早有了意中人,所以才对马尔克斯炽烈的追求给以毫无挽回的答复。可这些以讹传讹的闲话没过多久就被那些缺乏耐性的人遗忘了。他们的死,终于成了一桩没有任何意义的非理智举动,在渐断渐续的流言中淡漠了光彩。
一个月二十六天后,当我苏拉从长久的沉睡中醒来时,他挣脱了众人的拦阻尖叫着马尔克斯的名字跑出屋子。奥雷布恩地亚尾随其后,最后发现她停留在了父亲被束缚的那棵大栗树下,两眼呆滞无光。从此以后,乌苏拉每天在茂盛的栗树下念叨着马尔克斯和阿玛兰塔的名字,疯疯癫癫。直到那些日子里,玫瑰花发出蒺藜味,天上飞过一排闪着金光的圆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