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化(七)

她几乎吓傻了。我脱下防护衣,只觉得轻松了不少,说:“快把你的防护衣脱下来。”

回到住处,我没有再进房里。现在,里面那种严格的消毒设施对我已毫无意义。由于是从伤口进入,感染速度很快,我的伤口附近已经有些坚硬了。我和衣躺在地上,看着星空。

许久没有见过星空了,闪烁的繁星那么美丽。从豆古以来,它们就存在着,也许,也有星球上有过生命,也曾有过种种悲欢离合吧。

我也有点想苦笑。也只有这时,我才能看一眼星空。人的一一生能有多少?在沧海中,一粒粟米与须弥山都没什么不同,而在无垠的宇宙里,沧海又算什么?夜郎自大。哈哈,夜郎不大,但汉就有权力取笑别人么?

我睡在温暖的灰中。那些灰,仿佛也还有着生命,在空气中浮动,落下,像大片的萤火。

月光温柔,她的眼波也似流动。·然而我没有做梦。

安检员来的时候,我还没醒,并不知道。

他给我留下一大包食物,足够我吃两个月了。

每天,我仍然四出收集石像,把他们烧掉。生命总是不同的。然而我已经决心,绝不烧掉她。

我已经无法移动。那病毒已经大规模代谢,使得我的身体迅速石化。尽管我的眼睛还保留着视觉,但我不知道如果我全身彻底石化,还能不能看到?

如果我强行移动,是可以移动的。在石化的皮肤下,肌肉还保持了一定的活力与弹性,足以移动身体。但如此一来,势必要造成皮肤龟裂。当然,这并不疼痛,尽管会惨不忍睹,但神经末梢早已经石化,无法传送痛觉了。不,还是能传送痛觉的,但那可能要很久很久,一年,两年,或者,一百、一千年之久吧。

我不想让我的身体千疮百孔,我只是努力而又小心地挪动我的双脚,努力把我的身体向前移动,每一天能移动多少?一微米?一纳米?这一米多的距离对我来说,恍若天涯,然而在一千年,亦或两千年后,我会揽住她的腰,我的嘴唇也会接触到她的嘴唇的。

我静静地等候。

“同学们,”教授在台上说,“你们大约也在前几节课上读到过,六千年前是人类文明的萌芽时期。以前一直认为这个时期人类的文明还是很初级的,可能只会用火,但最近发掘出来的两个雕塑可能会颠覆我们所有的陈旧观念。”

他拉开了讲台前一块白布,两个雕塑出现在学生们面前。

“你们也看到了,这两个雕塑栩栩如生,尽管有过于写实的毛病,表情的刻画也有点错误,这男子过于炽烈而女子过于冷漠,但大家可以看到,人体的比例掌握得相当好,几乎可以写生用。”

他开了句玩笑后,说:“艺术上的问题不是我们要研究的,这堂课我要讲的是当时的工艺水平。以前我们认为当时不可能产生铁器,但有一点可能证明我们错了,因为没有铁器是做不到这一点的。请看,”他从讲台上拿起一张纸,放在两个人像的脸之间,道:“请注意,他们嘴唇之间的距离,大约只有两毫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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