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脸色也一定变了:“这难道是真的?”他没有回答我:“是谁告诉你的?这是一级机密。”我的声音有点响:“那是真的了?”他看着我,我逼视着他,他不敢再面对我,垂下眼,道:“是。你说话轻一点,这儿有不少人。”我站起来,指着那个竖着的女明星说:“事实上,她也仍然是活的,只是动作、思想远比我们慢而已?”他也站了起来,“是的,”他慢慢地,小声地说,“一年前我见她的手还是举过肩的,现在却已在肩头以下了,脚的位置也发生了变化。”“所以说,我这两年来,是在杀人?”“不用说得这么难听,”他说,“老鼠也是生命,可你以前抓到老鼠会毫不犹豫地浸死它们。”“他们不是老鼠,是人!”他突然坚毅地说:“不对,他们不再是人了。他们既然成为另一种形式的生命,那就是一种异类,当他们威胁到我们时,我们有权消灭他们。”“有权?”我的喉呢里发出了干笑。我想起那个女子的话。权力是什么?无非是无耻的代名词。在权力中,我只是这部绞肉机中的一个小螺丝而已。即使我反抗,只能是让机器的所有者换掉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零件而已
我说:“我要求放弃成为安检员的资格。”他吃惊地看着我:“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乌鸦尽管感染的机会少一些,可每年还会有近一百个感染。只有安检员…”“谢谢你的好意,只是我想我还有一点多余的,叫做‘良心’的东西吧。”他看着我,把手搭在我肩上,说:“我知道,我也是从乌鸦做上来的。只是,看问题的角度可能每个人都会不同,你再考虑一下吧。”我把他的手拿下来,说:“不必了,我想过了许多。”
“不,你还是很感情用事。下一批的安检员资格申请是三个月后,希望你到时能回心转意。”他离开了我,走了几步,他又回头说:“你知道吧,鸡蛋去碰石头,毫无意义。你再想想吧。”
我看着他渐渐地走向消毒室,心头有点冲动地想叫住他,告诉他我是有点意义用事了。然而我没有。
回到住处,天色晚了。我走进房时,看到她的目光已经显得很温柔,我不由苦笑。我是为了一个不值钱的信念放弃了一次好机会么?没那么高尚。我到此时,才明白我那些自杀的同僚才真正的伟大。
在这个时代,我们无法让自己做到对一切都无愧于心。
第二天,我把车开出去。绕过一个街口,我突然听到在一家废弃的商店里有人在哭喊。我停住,跳下车向里走去。
有两个不穿防护衣的大汉在地上压住了一个穿防护衣的人。这人听声音是个女人。
我拔出枪,说:“住手!”一个大汉抬起头,喝喝地干笑了几声,道:“是个乌鸦啊,没你的事,快走开吧。哥们没几天活头了,你就让哥们乐一乐。”我看着地上那个人。那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在这种时候,她头上还有戴着首饰。我把枪扬了扬,说:“快走开。你既然知道没多久可以活了,就更不应该害人。”他从腰上拔出了一把刀,冷笑道:“臭乌鸦还会说大道理。要是信你这一套,老子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子了。让开,你要有种的话就朝老子身上开枪。”我拉下保险。如果前几个月,我会毫不犹豫就开枪了,但此时我却没有。我犹豫了,他却猛地把刀掷了过来,我一闪,刀擦着我的手臂飞过,扎在身后的墙上。
我开枪了。他的身体跳了跳,姿势十分优美地倒了下来,血像一条小蛇,流在地上。
另一个也跳起来。他的眼神却没那么狂妄,带着乞怜和忧郁。我扬了扬枪,说:“快走,走得越远越好。”那女人从地上爬起来,毫无用处地掩着已经破损的防护衣,在那人身上踢打着,一边哭叫:“快开枪,杀了他!杀了他!”我拉开她,对那男子说:“你快走,真要我开枪么?”他转身跑了。那女人开始踢打我,说:“你为什么放了他?你知道我爸爸以前是省长么?”我推开她,说:“小姐,把你的防护衣脱下来,你已没有资格穿它了。”她哭喊道:“我没资格,你有资格么?”这时我才意识到,刚才那一刀,划破了我的防护衣。我的手臂上,有条血痕。尽管这,点伤根本无关紧要,然而我知道成千上万个病毒已经涌入了伤口。我开始脱下防护衣,说:“是,你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