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宜
我的少女时代是伴随着琼瑶、三毛和席慕容的作品度过的。单纯的心灵里一直以为缘分就如张爱玲笔下写的,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荒野里,没有早上一步,也没有晚上一步,在茫茫人海中遇见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彼此轻轻问一句:哦,你也在这里吗?我坚定不移地相信,真爱故事既然能发生在《凤求凰》的后花园,也就可以上演在霓虹如海车流似潮的现代都市。
岁月流转中我慢慢长大,再美丽的梦也到了该醒的时候。清澈如露水的心灵在红尘风沙中已然风化成楼兰荒漠,纯净的信仰、理想直至爱情无一例外都随风而逝,只有那份女性特有的细腻、优雅仿佛饱满的花蕾永不凋谢。虽然作为普通老百姓,我也必须时时心系衣食住行、油盐柴米。抱着弗洛伊德、西蒙娜·波伏瓦的著作从图书馆回家的途中还要绕到菜场去买西红柿、芹菜和黄瓜,在电脑前噼噼啪啪打文字的同时,还得侧耳倾听厨房里煲的汤开了没有,但这些并不妨碍我一如既往地喜欢白底绣粉红樱花的丝绸睡衣,细长优美晶莹剔透的水晶杯子,或古典或前卫或萧条或火爆的咖啡厅……在充斥着纳斯达克指数、E-mail、办公室恋情和跳楼大甩卖的都市里,只有它们能让我狂躁迷失的心灵得到抚慰,提醒我作为一个女人应有的泉水一样的明澈和轻灵。
女人心情就是如此奇特。她可以自尊自信自强自立,却仍然渴望一个温暖宽厚怀抱的依偎;她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笑傲商界,却无力抵御杯中轻晃的红酒和夏奈尔五号香水的诱惑。一点点娇憨,一点点迷醉,一点点自恋,女人就这样一步一步踏入自己营造的梦境,万劫不复,无怨无悔。
像所有女人一样,我也醉心于花花草草和零零碎碎的小玩具、小饰物,对了,尤其是象牙梳子。一想到它,就仿佛踏进唐宋的词章,茜纱窗下,红烛影里,那把洁白如玉、清凉似水的象牙梳轻轻梳理我柔曼如丝的长发,梳理我绵长如线的愁绪。我无数次在心里勾勒那把作为定情物的梳子:弯弯的梳脊像一钩新月,细密的梳齿像整齐的琴键,没有雕龙镂凤,也没有刻花纹叶,只有象牙独特细腻的质感静静闪烁着高贵的光辉。把它从散发着香味的樟木箱子里取出来,跟青铜镜、胭脂、唇红和眉黛一起放在梳妆台上,在我弹琴、绣花之后,被我爱的那个人拿起,轻轻插在我乌黑浓密的发髻上…它已经不仅仅是一把梳子了,它和西楼的月光、巴山的夜雨一样成为甜蜜忧伤的象征,轻盈地穿越了从青丝到白发的时光隧道,见证女人一生的绵绵情意,品味她怒放花朵般丰腴的感情,无数美丽的故事在沉默中芳华渐老,欲语还休。
我曾经到处寻觅这把梳子,所有精品店的柜台、收藏家的古董甚至西双版纳的特产里。。。。一直没有找到梦中的那一把。要求去泰国出差的男友帮我留心——泰国那么多大象,应该不是难事吧——忙着收拾手提电脑和领带的他却不屑一顾:“家里那么多黄杨木梳、牛角梳、墨玉梳、玳瑁梳用都用不完,还要什么象牙梳子?”不耐烦的神情下掩着几个显而易见的字:“女人真烦!”倒是应付差事一样买了把回来,让我高兴了好几天,谁知有次掉到地上摔碎了,才发现竟然是玻璃的!
也许,世上根本就没有我梦中的象牙梳?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