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生
在陈设简朴但是窗明几净的书斋里，梁老高兴地和我谈起了武术家杜心五。
九十岁的梁漱溟先生是著名学者。他听觉灵敏，视力正常，口齿清楚，步履矫健，犹如壮年人，精神优佳。当我问梁老有关杜心五先生的事迹时，梁老作竟日畅谈。他侃侃而谈：据我所知，先生名慎愧，字心五，一字心武，世居湖南省慈利县某乡，大约生于一八七0年，卒于一九五三年，自幼好习武艺，结交名手，竟以此荡其家产，十四岁即在川黔滇一带山区为商旅保镖。加入哥老帮会颇早，年辈居上海黄金荣、杜月笙之前，暨其老，遂为会中最高领袖，但不问事，萧然自隐，不为人们所瞩目。约二十岁时，走镖遇敌受伤，在养伤中，颇悔其不自爱，嗜烟好赌，立志戒断鸦片，弃武习文，曾考中秀才，值科举制度废罢。风尚游学外洋，先生亦东渡日本，得毕业 于西京帝国大学农科。其时宋教仁方留学日本，彼此有同乡之谊，因而相熟。辛亥革命后组织北京第一届政府，宋出任农林总长，引先生入部任职，兼任西郊农事试验场（今动物园）农业讲习所事。家住西直门内酱房大院，如是者多年，迄于一九二八年乃随政府迁南京，旅游京沪间。我如何得奉教于先生，今不复记忆，约于一九一九年前后，彼此皆住北京之时，其后我或居粤，或居鲁，每游沪入京，辄相会晤谈。一九二八年十月初旬，我同友人陈证如（铭枢）自粤旅游京沪间，一日值中央国术馆，举行全国性考试比赛，即偕前往一观，且彼邀登上主席台，孙禄堂氏为裁判长，位居中，其他裁判员数人列坐左右，孙氏身材不高，而长髯垂胸，气象甚佳，适杜先生及其友文素松（原国民革命军总部军械处长，曾在广州相识）同在台上，因得把晤，杜先生借寓文家，相约再聚。文家住慕尔鸣路一百八十号，次日我即往访。传说有关徵见先生道功造诣高深之事亦颇多，今述其一事，一九二九年十一月，在杭州举行浙江国术游艺大会，先生被聘为裁判员。会期一个月，临闭幕时，群众坚请先生表演，盛情难却，先生乃于台上表演步法，起步行走如常人，徐徐为周围绕行而已，台下众人方哗笑之间，台上忽尔步法展开如飞，迅疾如闪电，不见其人，但见一黑影团团而传，正在台下骇异轰动时，先生悠然而止，稳立台心，向群众微笑点头，而不改色，气息宛如平常。杜心五先生表演鬼头手，以足尖直立练场三匝，行走如飞，观众皆疑为七侠五义中人，赞为绝技，而实非一种技巧，庄子云：臣之所好者道也，而进乎技矣。如我所理解，此一表演盖发动了宇宙生命自然之力，与一般人鼓起劲来快跑者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