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佐云
一、鲐、鸟台之争
形意拳,是清代乾嘉之际,山西祁县戴龙邦从心意拳发展而成的拳种,分别以十二种动物为拳之象形。心意拳在乾隆年间只有十形,后经戴龙邦增至十二形。据清末李广亨撰《心意精义》载:戴龙邦,山西祁县小镇村人。少时随父至安徽营生,拜曹继武为师学心意拳。在长江畔见鼍长丈余,浮于水中,心有所感,即以两手左右分泼为鼍形势,久练不厌。又见鲐鱼往来于水中,左右洄游,如护尾之状,也以其动态为形练习。后复经曹师赞许,才将心意十形增为十二形。即龙,虎、马、猴、鸡、蛇、熊、鹰、鹞、燕、鼍、鲐是也。李广亨又在《笔录》记云:“师兄车永宏在祁县戴文雄先生处学鼍、鲐二形时,因未闻其物,甚难练至精妙。戴师爷即述其伯父龙邦公创鼍、鲐二形之始由,谓:鼍有浮水之技,鲐有护尾之能,都是水中之物。”
1915年,武林名家孙禄堂著《形意拳学》一书,始将十二形之一写作“骀”字。继之者,为刘文华于1920年撰《形意拳术抉微》,亦把“骀”列为十二形之一,俱云“骀”有“竖尾之能”。
自是以来,兴起形意拳“鲐”“骀”二说之争,迄今不停。持“鲐形”论者,谓“鲐”属鱼类,“左右洄游,如护尾之状”。持“鲐形”说者,则认为“鸟台”属肉食性猛禽,具有“俯冲而下捣击”的“竖尾之能”。近十年来,以二说又在国内武术刊物中各持己见,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相互争论不已。每令形意拳门派和武史学者,为之感到茫然无所适从。究竞谁是谁非?这是摆在我们面前有待解决的形意拳史上一桩疑案。
二、鲐、鸟台考析
查“鲐”字来源甚古,东汉时许慎编纂的《说文解字》里,即有收人“鲐”字,其下注云:“海鱼名,从鱼,台声”。《新华字典》亦收人此字,对此注释是:“鲐鱼,俗叫‘鲐巴鱼’,生活在海水中,身体呈纺锤形,背青蓝色,腹淡黄色,肉可食”。
至于“鲐”字,此字既不见于《说文解字》,《新华字典》亦不收入。《康熙字典》只是说“鲐”为鸟类。《辞海》对“骀”注释为“形意拳名”。想当是以孙禄堂、刘文华先生的形意拳著作而收入的。“鲐”不知是指何鸟,孙禄堂先生并未作具体说明。刘文华《形意拳块微》认为是“鹰之一种”。薛颠先生《形意拳讲义》说它是“鸟台”。而李天骥先生《形意拳术》则说“鸟台”是类似鸵鸟”。孟乃昌先生《形意拳仿生十二形及口诀》一文,亦认为“鸟台”是“传说类似鸵鸟”。程组章先生《关于形意拳“鸵形”的初步探讨》中,认为“鸟台”是“鹘”,属猛禽类,与刘文华、薛颠先生的看法相同(孟、程先生两文,均刊于《武林》1988年10期)。
刘、薛、李、孟、程五位先生,把“鸟台”分别释为“类似鸵鸟”和“鹘”两类。但鸵鸟或“类似鸵鸟”像火鸡的动物,非产于中国。鸵鸟更是产自非洲和澳洲的沙漠中,远在清代中叶的中国,不但北方所无,南方亦未见引进繁殖,它双翼退化,不能飞而善走,火鸡亦然。未见其形,怎学其象?因而,把“鸟台”释之为“鸵鸟”或“类似鸵鸟”之说,是不确当的。把“鸟台”释为“鹘”,即比鹰小的猛禽,笔者觉得大有商榷之处。为什么?因为形意拳仿生十二形中,属鹰科肉食性猛禽,就已经有鹰和鹏两种了。鹰、鹏、鹘(隼),均是以目光敏锐,用钩喙利爪博食著称的鸷鸟。使人迷惑不解是:形意拳的师祖们,既然业已创造鹰、鹞两形,按道理,又何必多此一举再搞一种仅有“竖尾之能”的“鹘”一一“鸟台形”哉?!
且鹘为北方常见的猛禽,古语今言对之都并无改变。“兔起鹘落”一词,北宋《苏轼·文与可画贫等谷偃竹记》明代《归有光·<尚书>别解序》及清代《纪胸·阅微草堂笔记·卷十》在文内俱予引用,为何清代山西的戴龙邦先生,会如此文皱皱地搬出日常用语所无,而且别人难懂的“鸟台”字呢?笔者无法相信,然而,却百思不得其解?这就难怪李天骥、孟乃昌等先生,将“鲐”理解为只善走而不会飞的“类似鸵鸟”的动物了。
中国不乏有“竖尾之能”的禽鸟,如:带雏的母鸡、鸽子、喜鹊属鸟,孔雀等,尤以“孔雀开屏”的雄孔雀最擅“竖尾之能”。这又因何去找出古今所罕见的“骀形”,才有“竖尾之能”呢?!是以越发令人怀疑“骀”的存在真实性一它是康熙年代新造的字。即就鹰、鹘、鹘这三种猛禽的体积体重而言,笔者在50年代至80年代初的青壮年间,在南方的深秋初冬时,有持枪射猎郊野的爱好,曾猎获此三种鸷鸟,鹿之大者有数斤,鹘则一斤左右,鹏最小(俗名小鹘),仅三几两重而已。细观这三种猛禽,都未发现它们有什么“竖尾之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