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厚安
战国末期,吕不韦为秦始皇的中央集权制作舆论准备,并与他的食客们共同撰写成《吕氏春秋》。秦将统一天下,就必须“执一”,“不二”。“老聃贵柔”,就是《吕氏春秋·不二篇》中,对道家思想的评语。
老子说:“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抟气致柔,能婴儿乎?”据《广雅·释言》:“抟,转也。”老子的这句话大意是若能专一固守“自然之气”,转气致柔达于极致时,能如婴儿般柔顺吗?自然,纯朴、柔顺,是婴儿先天的本能,老子用来比喻“抱一”和“抟气致柔”的意境。他朴素、辩证地认为:“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柔弱,其死也枯槁。”他将人和物归纳为:“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徒”作“类”解。其意是:坚强者属死的一类;柔弱者属生的一类。是以,“兵强则灭,木强则折。”《商君书·立本》载:“强者,必刚斗。”王弼在《老子指略》中说:“夫恶强,非欲不强也;为强,则失强也。”因此,老子对柔的认识是:“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守柔日强。”即使如水之柔弱,用以攻坚强之物,不能不胜也。尽管如此,事物的发展变化,在弱之胜强;柔之胜刚的同时,同样存在强之胜弱,刚之胜柔的规律。老子有关弱胜强,柔胜刚的认识,岂不是反其道而行之吗?老子说:“反者,道之动。”“反”者,“旋”也。左旋(顺时针方向)为正:右旋(逆时针方向)为反,正和反既相互联系又相互对立,象柔和刚一样,无柔则刚无以生;无刚则柔无以长,刚柔不能孤立地单独存在。假设没有与柔作对的刚,柔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前提或条件。没有作用力就没有反作用力;没有反作用力也无所谓有作用力。刚柔在一定条件下共处于一个统一体中,二者只有相互联系才能存在。
在一定的时间、地点、条件下,刚柔既相互渗透又相互转化,即刚柔易位。刚柔相互渗透;从太极拳术着眼,就是柔中有刚;刚中有柔。纯刚虽坚,但缺乏应变;纯柔虽韧,但难以取胜。偏刚或偏柔,极易造成“太过”或“不及”,导致太极拳打手中所禁忌的顶、扁、丢、抗四病。陈衾论太极拳:“然刚柔既分,而发用有别。四肢发动,气形诸外,而内持静重,刚势也;气屯于内,而外现轻和,柔势也。用刚不可无柔,无柔则环绕不速;用柔不可无刚,无刚则摧迫不捷。刚柔相济,则粘走等无不得其自然。刚柔不可偏用,用武岂可忽耶!”刚柔相互转化,即刚柔易位:由于刚柔的相互影响和制约,使刚柔循自身相反的方向发展,随时间、地点,条件的变化而变化。刚柔不是静止不变的,而是处于柔逐渐减弱,刚逐渐增强;刚逐渐减弱,柔逐渐增强,相互消长的变化中。刚柔为求自身的发展,必然产生一方克一方的运动。在运动中,处于人强我弱的形势下,太极拳采用以退为进,让中不让的策略。退是为了调整,积蓄力量,以利于进,让是避开正面冲突,在让过对方强劲的过程中顺势进取。进者虽锐气方张,猛勇刚强,但优势中含有劣势;退者虽以退为进,让中不让,但劣势中含有优势。如果双方保持相对平衡,刚柔就会不断地正常发展变化,在双方失去相对平衡的形势下,刚柔就会相互消长,若一方对另一方制约过盛,就会使另一方不足,发展为“柔之胜刚”;若一方不能制约另一方,就会使另一方过盛,变化为“刚之胜柔。”
曾经被称为“柔性拳术”的太极拳,非常重视柔,即“贵柔”。很讲究“抟气致柔”,强调呼吸和柔,气遍周身,重视丹田真气,即先天之气的旋转运用。丹田是生命动力的源泉,真气是生命活动的物质基础,真气发源于肾,意于丹田。随腹式呼吸运动,按一定方向旋转,进行“气遍周身”的运动。陈炎材在《论意与气》中说:“心动则意起,意生则气随,气随则能摧血,又能运神,迨至此方可运用。”《十三势行动心解》中载:“以心行气,务必沉着,乃能收敛入骨,以气运身,务令顺遂,乃能便利从心。”
太极拳的动作轻松柔和,由松入柔,丝毫不用拙力,着重运用内劲。演式时愈柔和则内劲愈增。《太极下乘武事解》载:“外操柔软,内含坚刚,而求柔软,柔软之于外,久而久之,自得内之坚刚。”武禹襄说:“极柔软然后极坚刚。”
《拳经》:“人刚我柔调之走,我顺人背谓之粘。”强调粘、走都要重视柔,柔久则刚在其中。在一方克一方的运动中,采用粘、走的柔化手段,掌握和运用“柔里有刚攻不破,刚中无柔不为坚”的《八字法诀》,达到“引进落空合即出”,“柔过劲,刚落点”的目的。这就是太极拳走以化敌,粘以制敌,粘、走相生的重要原则。
“老聃贵柔”是为了“守柔日强”,“柔之胜刚”。太极拳“贵柔”,是将“柔”灌注于太极拳静功和动功的整个过程中,用柔为手段,达到以柔制刚的目的。诸葛亮以哲理论将帅所必备的气质、修养时,也以刚柔立论。他在《将苑·将刚篇》说:“善将者,其刚不可折,其柔不可卷,故以弱胜强,以柔制刚。纯柔纯弱,其势必削;纯刚纯强,其势必亡。不柔不刚,合道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