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继植
山西祁县戴魁,生于1875年,卒于1951年,今年正好是他一百三十岁诞辰。为纪念这位行侠仗义的近代著名武术家,特将他保国宝、保圣驾、保晋商的义举公诸于世,以示对戴氏心意拳一代宗师的缅怀,同时也让今人领略武术家的人品风范,品味古人是如何修养自身之德之艺。
保国宝不露声色
凡是巨商大贾,大都有镇家之宝,那末祁县乔家有无宝物?有,而且是全国无双,乔家独有。皇家也只闻其名,不曾拥有其宝。当年西太后西逃西安路过祁县时曾欲观赏,谁知其宝不翼而飞,老佛爷却认为乔家小家子气,借故不想让她御目看宝。据说西太后返京后下过口喻懿旨,结果宝物进宫再没回还。然而东陵大盗的盗宝单上却没有此宝,有人说宝物去了欧洲,有人说国宝去了宝岛。究竟国宝何在,不得而知。
这尊国宝非金非银,而是一棵玉白菜,一尺大小,碗口粗细,叶子绿茵茵,菜帮白灵灵,植于扁体方盒之中。奇怪的是,每逢雨雪天气,底盒小门“圪巴”一响,一只玉蝈蝈就窜出来跳上白菜顶端,“着着着”叫个不停,音色优美,悦耳动听,乔家人称它是“雨报神”。对于这样的国宝,平日里深藏宝洞默不外露,只有知府以上大员莅临,或者新婚大喜有贵宾贺喜,才有资格一饱眼福。此宝为翡翠玉石雕琢,即便置于暗室,它也会熠熠生辉,莹莹柔柔,涟涟泛波,妙趣橫生。据说有位军机大臣观赏后曾留言“此物有二,日公日母,此为公物也,还有无蝈虫之物为母,吾若有幸遇其母物,必撮合聚之。”承诺归承诺,一个世纪已过,别说公母聚合,竟连公物也不翼而飞了。
在永久性不翼而飞之前,也曾有过短暂的“不翼而飞”,时间发生在1900年庚子年间。话说西太后西逃西安进入太原之后,甚感社会安定,市面繁荣,用不着忐忑不安地赶路子,甚至可以在晋商故里抖抖皇威,享享清福,于是临别太原传出懿旨“到了祁县住大德恒,看乔家玉白菜。
为让老佛爷御目观宝,乔家派一辆马拉轿车专门送宝,并派十几名御林军随车押运,带队者还是九门提督的副官的亲侄儿。按说,从乔家堡到祁县城,走官道不过四十里,快马拉车飞跑急驰,用不了一个时辰就可到达。岂知,副官私通贼匪,临别太原就将运宝讯息透风于一路暗随之贼人。贼人装扮成乞丐埋伏在必经之路昌源河桥下,为造成翻车事故,抢走国宝,乞丐在桥面上做了手脚。马拉轿车飞驰而来,尘土飞扬遮了半边天,御林军怕尘土崩了眼,远远跟在车后头,正好给贼人夺宝创造极好机会。轿车一上桥面,果然车轮歪陷,车体倾斜,一个包裹从车厢里滚下河床,乞丐拣起包袱匆匆溜走。这些突发事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更没觉察到这是乞丐设下的陷阱。车夫只顾扬鞭催马,兵丁们只顾扶车上路,总算没有造成翻车事故。为了赶路,兵丁们催撵车夫快马加鞭,好在车夫多了个心眼,他往车厢里一看,啊,空空拉拉,宝物不翼而飞,忽然想起桥底下钻出个乞丐,悄悄离去,这才赶紧搜寻,举目一望,原来乞丐已经钻进了河西岸的树林,手里提留着耀眼的红包袱,于是大喊“快,宝物丢啦,乞丐,快追乞丐。兵丁们也见了飞毛腿似的贼人,正如野鸡般窜行在密密仄仄的树林里,于是一哄而起向西北方向追去。
话分两头说。这戴魁浓眉大眼,仪表堂堂,中等身材精悍强健,一眼看去,不仅是精气神十足的武术家,而且是英俊标致的“大帅哥”。如此美男子,家事却很不顺心。前年娶妻圆房,去年生了个女孩,谁知不到三个月就给天折。小孩一死,妻子也患上了痨症,戴魁赶紧给请医治病。今天他到塔寺村请中医刘伟改方抓药,顺便去秦村看看三姐。他刚刚过了昌源河走进大树林,忽然发现树丛中有个要饭的向他这边跑来,手里还抓着个红包袱十分显眼,要饭的一见眼前有人,就贼眉鼠眼地折东溜走,冷不防被树茬绊了一跤,包袱里掉出个又像又不像的小白菜,滚在戴魁近前。戴魁一看不对头,白菜乍能放出绿光,突然想起“乔家有棵玉白菜，常人见不到,莫非贼人偷了乔家国宝?此刻,树林深处也传来脚步声,戴魁断定其人是贼,必须当机立断夺下宝物,至于后边的那伙人是好人追来还是同伙断路,暂且不理。此刻贼人已经手脚敏捷地扑向宝物,戴魁一看贼人武功不凡,于是扭腰下势,来了手“掘底炮”,只见他前脚猛蹬,顶住了贼人不能再进,一手闪电般抓住宝物一手横挡彼臂打出顶肘,将贼人打了个侧滚翻。贼人不敢恋战,爬起来落荒而逃。戴魁也不想追赶,将宝物往怀里一揣,面向西南方向,施展开了风驰电掣般的惊鹿走林。
御林军远离打斗现场,外加茂密的丛灌遮挡,没有看见戴魁抢宝逃适,只是望着红包袱穷追不舍,贼人耳朵里听的是“抓乞巧,抓贼人”,他生怕乞丐相遭来杀身之祸，只好扔掉空包袱拼死逃命。
戴魁喜得玉白菜,直乐得眉飞色舞,心花怒放。白天包裹好放在九尺高的大梁上,夜间关上大小门看个没完没了。乐得病妻一边咳嗽一边说:“这就是外财吧。”戴魁赶紧低声回话“什么外财,外财不富命穷人,咱不起昧心,不谋外财得了信儿就送还人家,咱多看几眼倒是行的。”
慈禧太后刚刚离开祁县,县城里传出风声,说乔家丢了玉白菜,盗宝贼还是个要饭的,戴魁得其准信,总算放心了,原来玉白莱就是乔家在中堂的传家宝。心里说,算你乔家有福气,总算宝贝没有丢,真阿弥陀佛了。戴魁正在庆幸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乔家大少爷乔映霞上门了。戴魁有点紧张,忐忑不安地自问“他咋知道俺拣了玉白菜?”映霞却说戴师傅,不瞒你说,俺家的玉白菜被贼人抢啦,听车夫说是要饭的抢的,武功十分了得,御林军都追不上。你是武术大师,对于武林高手你比俺熟,你给打听打听,要是有了下落,花多少钱俺去赎它,俺爷爷劳驾你费费心。
戴魁一听原来是请他探底,这才放下心来,装出左思右想的苦思状,其实是在思谋如何给乔家去送白菜。他想,要是明来明去给送回去,乔家必然明来明去地大酬谢,乔家不缺银钱,可我戴魁讲的是义气,不能见钱忘义,利欲熏心呀。戴家拳传沿四五代,学的是武,传的是义,讲的是德,没有一代人以艺换钱,以钱取义。祖师戴隆邦以武壮镖、以镖护商、以商养武、以武结友、以艺聚义,结果义气铸人品,荟萃百艺创立了戴氏心意拳。戴二间武功盖世,誉满神州,但在镖战中从来是义气为先,情谊至重,艺中见义,阵中结谊,结果名扬全国,堪称金镖。先辈们以义铸德,以义精艺,我若以物换钱,就说穷光蛋一夜变成了金财主,但却损了德,坏了义,绝了戴家的拳魂,岂不显得戴家拳一文不值,显得我戴魁既失义又缺德,愧对先祖,愧对良心。苦思冥想之后,计上心来,“大少爷,我打听吧,要是晋中一带的武林高手拿了宝物,我给他们说清楚,让他们客客气气送回去。不过,你先实话告我,玉白菜在哪些地方藏过?”“就两个地方,平日里藏在地窖中,地洞又深又陡,暗器五道,下不去,丢不了。正月十五、八月十五,是招财引宝的吉利日子,玉白菜就塞进了金雄爷的脖子里。你不知道,绣楼旁有个金雄阁,阁子里供着金雄爷。金雄爷是活脖子,能拧下来,意指活脖子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能招四面财宝,每到这两天,就拧开脖子装进白菜,让传家宝招财引宝。”
戴魁得知实底后,马上安排“这样吧,最少三天,最多七天,天将黑,大小门全关,房上不能有人,就连更楼、阁楼全都打开。各院各屋却要严防死守。我是说,武林道上也有好坏之分,守道的义气为重,他会暗暗送回去,若是毁道的很可能还要回踩回踩,这就免不了打斗一场。所以房上给守道的空着,院子里给毁道的留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防回踩的贼人再抢别的财宝。
第三天子夜时刻,戴魁身穿夜行服,神不知,鬼不觉,用美人挂画”轻功术潜入了金雄阁,因早有安排,乔家大院的房上空无一人,阁门全都开着。残月西下,漆黑一片,尽管院子里有人巡守备战,但却看不到金雄阁里已经有了活动。戴魁凭着轻灵敏捷的神功,跳上神台,摸到泥像,手捏头胪,轻轻一拧,果然金雄爷脖子有些松动,乐的他三拧两转取下泥头,掏出玉白菜塞进脖腔,然后拧上神头,但有意识少拧两圈,让金雄爷变成了后脑朝前脸向后的怪模样,活计做完这才轻轻地出阁,缓缓地闭门,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乔家大院,回了县城。
旭日东升,乔家依旧照常行事,乔映霞备好三柱香,唤醒爷爷乔致庸,先净手后上楼,恭恭敬敬地给金雄爷上香,求得票号满帐,财源滚滚。上香将毕,孙子映霞突然叫道“爷爷,不对,金雄爷的脖子咋朝了后?”乔致庸抬头一看,果真后脑朝前脸朝后,“快,霞儿,把脖子扭正,对金雄爷大不敬了,罪过,罪过。”乔映霞跳上神台,扶住泥脑袋,但手擎脖子没有正拧,反而不停地倒拧,边拧边想,莫不是送回了玉白菜?神头一拔,哈,莹莹绿光显露无遗,高兴得赶紧轻轻地提了出来。乔致庸一看宝物亮相,乐得他又擦泪又作揖,口里还不住地“阿弥陀佛。
宝物回归,很快召回追宝人马,乔映霞遵嘱进了戴魁屋里,尽管屋子低矮,黑古隆冬,还透出呛人的苦药味,映霞还是忍着谢告戴魁:“戴师傅,玉白菜送回来了,就装在金雄爷的脖子里。”“噢,送回来了,那就是守道的梁山君子了。””你说吧,咋谢人家?”“谢谁?我可不知道是谁送的。”“哪能让人家白送,要不,你给开导开导,咋就能知道谁是送宝人?”“好办,贴个告示,或者在大戏院当众问一问,不就清楚了?“那可不行,一嚷嚷不都知道乔家有棵玉白菜!”“对了,你一说,不知道的也知道了,遇上毁道的岂不更遭殃,我说少东家,别费心思了,守道人讲的是义气,讲义气就不言谢,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