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武术与无限制格斗术的文化比较(二)

如果你不明白“完美主义”为嘛会造就疯人院?请去读一下英国作家奥威尔的那部《一九八四》。照我的理解、咱们武林跟书里的情景很近似:有专制、有痛苦地清醒着的一些人,但更多的人活得兴头十足。

在武林这“美丽的新世界”,专制倒没体现为皮鞭和镣铐,它用意识来毒害人,就像吸海洛因上瘾—没有人强迫你,你自觉自愿地纵情其中。

思维的乐趣

迷醉“传武”,突出的特征是幸福感,祖宗造出了“完美”的功夫,不用自己动脑子—活像吸了毒、不劳而获尽享神仙美妙。王小波最畏惧这种“享受”。陀思妥耶夫斯基也认为不动脑乃人间酷刑,他在《死屋手记》中给犯人假设了两种劳动:一种是搬砖,把院东头的砖搬到西边,然后再搬回东、再搬到西——如此循环;另一种是盖房子,扔给犯人一堆砖瓦木料,让他们自己设计,自行施工。前一种活计简单,仿佛蚂蚁搬家,不必用脑;后一种呢?是个苦差—你绞尽脑汁也不见得能设计出令自己满意的建筑—此外,把一堆木料砖瓦变成一幢房子,也是技术活,不费心力照样掌握不了。

亲爱的读者,请问,假若这两种活计任你选,给同样的报酬,你做哪一个?

陀思妥耶夫斯基认为,那种省脑子、像驴似的简单循环,会将人逼疯。创造性的活动、尽管可能把人累趴下,虽苦犹甜。

练完美的、无须改进的武术,即是“搬砖”;而不停地对拳术训练(任何拳术均不例外)发出质疑,进行增删—否定、创新,再否定、再创新,乃是乐趣无边的“设计房屋”。

如果有人让我练一种尽善尽美的功夫(这样的拳术不存在,贴“完美”标签的东西,就是最坏的玩意),还告诉我:你真有福呀,省得像陈鹤皋那傻子,成年六辈子地耗脑汁。那么,我宁愿放弃武术,或者去做傻子。

在我看来,老陈是个幸福的人,饱享思维的乐趣。我所喜欢的英国哲学家勃特兰·罗素要是活着,说不定会找老陈喝二两。这罗素,他像怕鬼一般怕完美的“终极智慧”,他说,倘若强逼他接受终极智慧,停止思索,他宁愿回到黑暗的中世纪。

思索是活跃武术生命的营养品

我所以讨厌终极智慧、完美“传武”,它们剥夺思维的乐趣是原因之一;再有,它们把智慧和武术,降低了一百多个档次。

此乃规律尔,智慧、武术什么的,一旦“终极”或“完美”了,它们就会朝着终极或完美的反方向,疾速地远去,衰退。倘若你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那么我问你这世界,可有在终止了思索之后仍保持高水平的学问和技艺?举物理学的例子,假若伽利略以后的学者不再思索,则物理学,岂不就停在17世纪的水准上?绝了后来的“万有引力”和“相对论”。再譬如中医,如果世人拜倒在扁鹊脚下,认为扁鹊把中医的所有疑难都解决了学医的都像武林人一般,只在扁鹊的“神话”里打转转,停止了思索,不敢否定、超越,你说,华佗、张仲景、孙思邈、李时珍们怎么能成就大业?岂不个个是平庸的“中医爱好者”?致使中医水平,到今天还在扁鹊的档次上晃荡,直至一点点烂掉。

武术也一个理儿,什么时候不思索了,它就僵化在那一时候。且不惟不再发展,还会谬误泛滥、妖言鬼话满天飞,冒出来一万个错误来锈蚀从前的一个正确(其他技艺、学问莫不如此)。武术终止思索已逾百年,武术神话便“繁花似锦”了一百多年,使武术由质朴的技艺“升华”成深奥不见底的玄学。读者若不信,瞧最近这一百多年造出的武术神话,是否比过去两千年造出的总和还要多上一千倍?

思维是维持学间、技艺之生命的营养品。“传武”大脑瘫痪了一百多年。于是,把个“传武”弄得精神萎靡智力衰退—任何东西长期缺乏营养,也难免死翘翘“无限制格斗术”呢?在思维的滋补中诞生,它面相是不够俊俏,也少点儒雅,惟其生猛可喜,活蹦乱跳的似个野物,能吃能喝,性欲旺盛,漫山遍野到处撒欢。

先给“病人的家属”治病

多少年来,我死活不改地从人文的角度切入武术我以为:武术,病不在武术本身。武术的病好治,武术“家属”的愚昧才害死武术。打个比方,人得了肺结核,家属不去求医间药,反倒拜神烧香。更有糊涂透顶的家属把结核病人脸上的腮红,视为健康茁壮的表征,跳着脚地欢呼、拍巴掌。

思想的蒙昧最害人,它导致你失掉判断力,不但看不见“传武”在精神、智力上的全面衰退,尤其,若你习惯了把“有病”当“健康”,当有健康者出现在你面前,你还会发出尖叫,以为瞧见个身患绝症者。

不是有人鄙夷说:“无限制格斗术”不是武术吗?

唉!你若是把闲工夫用在读几本书上,就会发现,不光武术,任何的文化现象,当出现精神与智力的萎靡时,那思想者的啸叫(他们多以激越的叫喊出现),便显得刺人耳膜、扎人眼球。这样的人简直数不完,苏格拉底、墨子、笛卡儿、屈原、斯宾诺莎、李贽、伽利略、曹雪芹、尼采、鲁迅、罗素、福柯…我们还要数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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