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宝忠 整理
1936年,南京中央国术馆发生了一件武夫上门较艺的事情。
一天,馆长张之江正在伏案工作。一声门响,闯进一个黑大汉来,后面还跟着三个人。黑大汉劈头就问:“你可是张馆长?今日我上门,讨个令箭, 愿与贵:馆高手较艺!”张之江闻听,仔细打量来人,不由一愣:“噢?是你……”
原来,半个月前,张之江听手下人说,从北方来了四个武士, 住在大华饭店,每天来国术馆观看学员和教授们练武,看了些日子,再没露面。闹了半天,他们是来摸底的呀! 显然, 来者不善!张之江再次打量来人:黑黑的皮肤,高高的个头,浑身腱子肉, 给人一种健壮勇猛凶悍之感。张之江心中为之一动,说:“不知武师欲与何人较艺?”黑大汉冷笑一声道:“我是练八卦掌的,常言说鱼找鱼,虾找虾,同门找同门!”
“这……”张之江心里一沉。叫来人“请坐”,自己点燃一支香烟,起身在屋中踱起步来。国术馆中, 只有吴俊山是练八卦掌的,可他年已六十有五,又抱病在身。常言说:老不讲筋骨为能。倘若有失, 国术馆威名必将受损。张之江想了个主意,缓了口气道:“武师!你看这样好不好:国术馆虽然高手云集,但你这样的人才还不多见,我意聘你为教授,如何?”
张之江竖起了“梯子”,让他下台阶,哪知,黑大汉自认为张之江害怕了,他更“牛‘’了起来:“当教授?嘿,咱不稀罕,把式行里玩棍子——抡起来就得试!”
这下张之江可火了,心想:“此人狂傲不羁, 目空一切,国术馆难道怵你不成?”他当即拍板儿:“好吧,我答应你!主天后校场见!”
黑大汉不屑地哼了,一声,招呼三个徒弟:“走!”一跺脚,脚下方砖,碎成碴碴了。
黑大汉走后,张之江又在屋中踱起步来。正在这时,形意拳教授黄百年走了进来,他是沧州任邱人,和张之江是同乡。张之江一见同乡来了,非常高兴,拉他坐下:“你来得正好……”便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黄百年F听后,笑了笑道:“这有何虑?杀鸡焉用宰牛刀。我向你举荐一人,此人年纪虽轻,功夫不凡,如果他能应战,黑大汉料难取胜!”
张之江闻听十分高兴, 连忙问道:“谁?”“郭建伟!”“他?”“对,就是他!”
张之江是了解郭建伟的。郭建伟是沧州东门里人。小伙子身高一米八零,浓眉大眼,细腰乍臂, 身活手灵,行思敏捷。在家时拜杨三爷为师,习练燕青拳。“九,一八事变, 日寇入侵,山河破碎,郭建伟怀着“武术救国”的理想投到了南京中央国术馆,接受了极其严格的考试。考试这天,张之江亲临观看。郭建伟行拳走架,动作敏捷轻灵,旋转疾速,刚柔相济,进退闪展,圆活自然,明眼人一看便知功夫不浅。
郭建伟被国术馆录取后,又拜著名武师郭长生和马英图为师,习练劈挂拳。常言说:“人拜三师艺自精。”郭长生和马英图十分器重他,郭长生曾拍着胸脯对人道:“我要将郭建伟培养成第二个曹砚海!果不其然,一年后,郭建伟艺压群芳, 成为屈指可数的优秀学员……
张之江想到这里,面露喜色,对黄百年道:“黄兄,那人指名要跟练八卦的比,郭建伟出台合适吗?”
这有何不合适的?国术馆的学员不都是我们的学生吗?我有一计,万无一失。走,咱们找郭燕子再商量商量。”
黑大汉要与国术馆一决雌雄的消息。很快传遍南京。有几家报馆竟空出了头版头条的位置。到了约定这天,国术馆校场上人潮如涌。校场上没有搭台, 只临时用绳子圈了个圈子。黑大汉身穿技击服,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按时到场。黄百年担任裁判。一声哨响,较技开始。只见人群中走出一位老者, 他就是八卦掌武师吴俊山。不少人都愣了:“噫?怎么让老人上场,还不是小卒子斗张飞——白给!”
吴俊山走到黑大汉面前,抱拳施礼,然后又抱拳绕场一周,这才说道:“诸位,这位武师要与我切磋拳艺,按说理当奉陪,怎奈老朽力不从心,恐埋了武师的真功夫。这样吧,我有个徒弟, 愿代为师上场, 武师如果赢了他,就等于赢了我,如何?”
黑大汉双臂交抱胸前,“嘿嘿‘’一声冷笑道:“你既识趣,请便吧!小徒何在?”
“郭建伟在此!”随着声音, 只见郭建伟大步出列,往圈中一站,人群一片赞叹声:“好个棒小伙子!晤,凭这气派,够黑汉呛的!”
黑大汉狠狠地盯着眼前这嘴上没毛的小伙子,脑袋一晃,嘴角一翘,鼻子一哼,哼了一声。显然,他根本不把郭建伟放在眼里。
按照礼节,郭建伟说声:“请了!”给黑大汉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不料,黑大汉急于先发制人,没容郭建伟直起腰来,也没等裁判吹哨,飞身进前,上来就是一个穿掌,速度之疾,出掌之狠,令人叹惊!
好个郭建伟,弯腰后,忽觉头上风疾,知道不好,急忙摆头左跨步,就势一个“右拽”。黑大汉急忙中途收招,闪身右躲,郭建伟拧腰切胯,“翻身辘辘”紧跟一个“左拽”。两个“拽”打,发招只见瞬间。黑大汉身子虽快,怎奈正打在怀里,“咣叽”一声,只见他后退,两步,身子仰在围绳上。郭建伟没容他缓劲儿,一招‘老鹰抱兔,如平地旋风,直扑黑大汉,紧跟一个“捂”。黑大汉扑通着地,砸倒了拴绳的木桩子。
第一局,郭建伟获胜!观众一片喝彩声。只气得黑大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第二局,黑大汉要捞回面子,挽回败局,较前更凶,只见他圆睁怪眼,哇哇怪叫,如暴怒的黑熊!
黑大汉首先进攻。只见他阴阳手上下翻,沉肩坠、肘足走先,穿挪截拧,翻拦走转,刁钻摆扣,连环纵横,令人眼花缭乱。郭建伟毕竟第一次上场,经验不足, 面对如此凌厉的攻势,感到束手无策,只是左躲右闪,一味招架。场上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人们屏息静气,暗为郭建伟担心!吴俊山简直有些坐不住了,他拉了拉身边的郭“燕子”:“老弟,你看。,这……”郭长生不露声色,一副稳坐泰山的神态。郭建伟的功底,做为师傅的郭长生自然心中有数。眼下郭建伟处于劣势,只因他一时不适应,没能施展出本身的功夫。
势态在发展中,圈中龙虎相斗,惊人心魄! 黑大汉掌发如雷,身疾如电,暴风骤雨般直袭郭建伟。郭-建伟闪退,招架,遮拦,被逼到圈线边,再退就要撞绳出圈!情况紧急!看台上的人“呼”的站了起来,就连郭长生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郭建伟也知情况危急,他突然想起了师傅郭长生教他的解危救难的妙招:抄手起脚!此时不用,吏待何时!只见他一边招架,一边寻机发招。八卦掌讲究走为先,手法捷,有时下盘防守疏忽。郭建伟瞅准时机,出莫不意,发招,正好踢中!黑大汉只顾上盘猛攻,不料下盘遭袭,一个趔趄退后好几步,郭建伟见把他踢了出去,大吼一声,反扑过来,二臂如轮使开劈挂神拳,如一股飓风,直卷黑大汉,没过几招,—个“左横”,紧跟一个“右劈”,招招不空,正打在黑大汉胸口上。可怜黑大汉“扑”的一声后仰在地上, 当即脸色煞白,半天没能挪动地方。
郭建伟再败黑大汉!校场上又一次掌声雷动, 张之江、吴俊山等人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裁判黄百年手拿彩旗,从一数到十,连数几遍,黑大汉才吃力地爬起来。黄百年上前问道:“怎么样?再来一局吧?”黑大汉羞惭满面,灰溜溜地离开了国术馆。
郭建伟初露锋芒,即威名大振! 时隔不久,国术馆举行第三届国考,郭建伟力克群雄,连夺三块金牌,取得这次国考的冠军。为此,张之江馆长亲赠了他一口龙泉宝剑(至今还珍藏在郭建伟家中)。
之后,郭建伟被保送到黄埔军校学习, 毕业后,被分到爱国将领吉鸿昌的部队。历任排长、连长、直到团长。抗战胜利后,弃甲归田,直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