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涅
邻居大宝家搬走没多久,他们的房子连同小小的四合院就出租了,新搬来一家三口人,妈妈和两个从乡下进城读重点中学的孩子。男孩叫麦子,女孩叫谷子,还有一个女人,是他们的妈妈。不知他们学名,只听他们的妈妈整天地这样喊他俩——
“麦子,吃饭了,吃了再做作业! ”
“谷子,快把衣服脱了,我就势一块儿洗!”
麦子妈是乡下妇女,为儿女好好读书,能考上大学,有个好的前程,把家里的地也给撂(liào)了,到这城里做专职保姆,单单为读“重点中学”的儿女洗衣做饭。听说,麦子爸是个做中药材买卖的,不然不会给孩子在城里租房子读书。
对,我忘记介绍了,他们还有一个家庭成员,它叫黑豹,是一条又长又大的黑狗。这黑豹是狼狗,两耳直立,身子壮硕得像一条小牛犊(dú),是麦子从乡下的家牵到城里来的。
城里人养狗讲时髦(máo),乡下人养狗讲看家护院。
他们家与我家,只隔着一道矮矮的砖墙,我站个小板凳,就对他们家一览无余。我们家的葡萄藤是顺墙而上的,那紫嘟嘟的葡萄也沿墙攀(pān)生,任谁伸手都可以随便摘着吃。麦子没摘过,谷子似乎连那葡萄看也不看一眼,倒是黑豹虎视眈(dān)眈,一不留神,它就一伸爪子趴到墙头上,然后伸出长长的舌头,它那舌头又红又长,像一把会卷曲的小刀,一舔一舔,就将那一串串的紫嘟嘟的葡萄给整串吞下了。
我从未见过狗吃葡萄,一下惊呆了,好半天才想起大喊一声:“打狗!”
黑豹居然不理睬我,仍慢条斯理地将那葡萄吃完。许是听到我的喊声,麦子跑了出来,拎起一根棍就打。黑豹“嗷”了一声,一跃就跑走了。这时,那墙头上攀爬的葡萄几乎让它扫荡一空了。
“贪嘴的畜生!”麦子恨恨地骂。
次日一早,麦子就拎着一篮子葡萄上门,一看就知是从街市上买的。他放下篮子,说了声:“对不起了,这是赔给你们家的葡萄。”然后,扭头走人。
我妈从篮子里拿下一些葡萄,仍留下不少,说:“这家人还是挺讲道理的。去,把篮子给人家送过去。”
我说:“我不去,他们家有狗。”
“半大小子,还怕狗?”我个头一米五,长得有些瘦,像根竹竿。
我只好硬着头皮去了。黑豹并没咬我,甚至连叫一声都没有,只直瞪瞪地看着我,说它不怀好意吧,眼睛里似乎也没什么恶意。兴许它跟我已经熟了。
但是,我对黑豹还是起了杀心,不仅仅因为它明目张胆地吃了我的葡萄。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我放学回来,正想进院门,忽然有人用手拍我的两肩,我一回头,黑豹伸着两爪搭在我肩上,吐着火焰般的舌头看着我,我一下子吓呆了,然后像被谁踩住了尾巴,大大地惊叫:“啊——! ”
麦子正好回来,说:“别怕,它不会咬你的!”
可我身下一紧,浑身哆哆嗦嗦,小便竟出来了。
正好被谷子看见了,说:“哥,他尿裤子了。”
麦子唤回黑豹,一脚将它踢开,像是为我解气。我这回脸可丢大了,吓得尿裤子不说,还让一个乡下女孩看见,真够丢人的! 我心下恨得牙疼,发誓说:“我非杀了它不可! ”
然而,杀死一条牛犊样的狗却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偷偷毒死它,又跟偷鸡摸 _狗没什么两样,壮夫不为。那……我想起 我我们家的老鼠夹子。当然,老鼠夹子是不 我能置它于死地的,当务之急,是先惩罚一了下它,以解我心头之恨!
我找出老鼠夹子,在那上面的机关放块排骨,然后置于我家院门外。城里人的生活条件显然比乡下人好,我们家几乎天天没断过荤腥。黑豹经常出没在我们家附近的垃圾堆里,在里面翻寻我们扔下的残渣余孽(niè)。我就将老鼠夹置于其上,并稍稍隐蔽了一下。
黑豹是乡下长大的狗,一点警惕性也没有。它一出现,就大大咧(liē)咧地直奔我们家垃圾处,东挠西抓。只听“啪”的一声,黑豹尖叫了声,然后一路嗥(háo)叫着,哼哼唧唧地逃窜而去。
我立刻出了门,见那老鼠夹子还在原地,排骨却没有了。显然没夹住黑豹,它的嘴有几个老鼠大,只狠狠打击了它一下。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愉悦,这是对黑豹偷吃我家葡萄的惩罚。但它惊吓住我,让我丢了天大的丑,这笔账还没有清算。
这日放学,我回家的路上,忽然看见我家附近小街不远的马路上横着一块警示牌,提醒市民注意。我走近了一看,小街马路一侧的下水道井盖不见了,探头一看,里面黑洞洞的,只听哗啦啦的流水声,像有一条地下河在里面。我想,黑豹要是掉下去,一准活不了。灵机一动,一个周密的计划在心里默默生根开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