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兰]兹·托彼利乌斯
世上有个名叫克诺特的小孩。他早年失去父母,住在海边外祖母的一所简陋茅屋里。这儿被人称做珍珠海岸,可谁也没发现过一颗珍珠。克诺特穷得只有一件衬衫、一条衬裤、一件短外衣秋和一顶帽子。夏天他赤脚在街上跑——这也没什么不好;冬天只穿羊毛袜和木屐——这自然好多啦。
克诺特经常食不果腹,可他仍很快活。不过经常挨饿,可不是闹着玩的。饥饿任何人都忍受不了。
克诺特的外祖母在家纺纱,克诺特就将纺好的纱卖给彼得曼老爷
克诺特换到了钱,外祖母就去买黑麦面粉,然后用它来烤饼。要是收入好的话,餐桌上还会会摆上酸牛奶。但更多的时候克诺特在自己的土豆地里守着。不久土豆也收不成了。一小片土地哪能收这么多东西。
一天清晨,克诺特在珍珠海岸的土地上捡黄色小卵石,因为它们很像煮熟的热土豆。不过这些小石子不能吃,克诺特就将它们扔到水里取乐。突然他发现小卵石中间有一支芦笛。这是一支很平常的芦笛。克诺特有几十支这样的芦笛一有长的,短的;有粗的,细的。不过这一支自然不是多余的。
克诺特把芦笛放到嘴上轻轻地吹起来。
“拉一拉一拉!拉一拉一拉!”芦笛欢快地唱道。
克诺特又吹了一下,芦笛委婉地唱起来:“奥依一奥依一奥依!奥依一奥依一奥依!”
克诺特吹第三次,芦笛柔声地唱道:“巴依一巴依!巴依一巴依!”
克诺特一次次把芦笛放到嘴边,它不会唱任何别的歌。
克诺特把芦笛放到口袋里,坐在岸边继续捡卵石。这一天克诺特感到特别饿。在外祖母家早饭没吃什么。午饭兴许会好些。
“啊,眼下能进彼得曼老爷的厨房该有多好!”克诺特寻思,仿佛闻到了煮鲲鱼的味道。
为了免得坐着没事干,克诺特把钓竿抛人河中,但鱼儿好像故意和他作对似的,没来上钩。
经历过傍晚时分的暴风雨,大海显得很不平静。海浪像一座座巨大的玻璃山拍打着;海岸,撞击着沙滩,然后又卷回去。突然一个又高又大的海浪打到了克诺特的脚跟前。随着浪涛的沙沙声,他听到了说话声:“克诺特,你发现海龙王女儿的芦笛没有?她会唱三支歌。她唱拉一拉一拉时,所有的人都笑了;她唱巴依一巴依一巴依时,所有的人都睡了;她唱奥依一奥依一奥依时,,所有的人都哭了。”
“怎么回事!”克诺特说,“这是一支魔笛!是啊,我得到了它,可我拿什么东西还礼呀!浪花,你快赶路吧!”
海浪生气地哗哗作响,不理解似的从岸边向后退去。
克诺特从衣袋里取出芦笛,仔细地打量起来。
“这么说,你会施魔法?快施魔法别让鱼儿跑开!”
克诺特吹起了芦笛,它悠扬地唱起来:“巴依一巴依!巴依一巴依!”
不出几分钟,靠岸的海面上出现了一条鲈鱼,接着出现第二条、第三条,随后又浮出鲑鱼、鳕鱼、鳟鱼、鳐鱼、香鱼和另一些海洋生物。所有的鱼儿仿佛死去一般,侧躺着身子,在海浪上漂浮着。面对这副情景,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抓到它们。
“啊哈,今天我准可以捞一大把啦!”克诺特心想,连忙跑回家去拿篮子。
可是当他转回来时,海面上什么也没有了。野鸭、野鹅、天鹅和其他一些不速之客飞到这儿,闻到了这些猎物,便吞食了它们。
贪得无厌、闹得最凶的要算海鸥了。
“抓住!抓住!”它们争先恐后地喊,这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着。
突然一只海鹰闯入这个喧闹的鸟群,叼起海面上的一条大鲑鱼,便飞走了。
克诺特难受得几乎要哭出来。
“强盗!我会要你们好看的!”他喊道,接着伸手抓了满满一把石子,准备扔这些鸟儿。
他想打伤它们的翅膀和爪子,可是鸟儿们早已飞得无影无踪了。
谁知这件事刚完,海湾那边响起了枪声,随后又是接连几枪,每次都有鸟儿失却知觉落入水中。它们像鱼儿那样在海浪上漂浮着着。没多久,其他的鸟儿几乎也都挨了枪击,但它们没有被击中,只是发出一阵哀鸣向四处飞走。
这时从海湾后面划出一条船,船上有三个猎人,这是彼得曼老爷和他的朋友们。
今天猎人们显得心满意足,因为行猎有这么好成绩,他们这辈子还是头一回!
“啊,是你,克诺特!”彼得曼老爷招呼道,“你怎么呼唤到这么许多鸟?”
“我压根儿没呼唤,”克诺特说,“我只是吹芦笛。兴许鸟儿爱听我的音乐。”
“看来你是个有经验的音乐家。”彼得曼老爷说,“从今天起,我就称呼你音乐家克诺特。”
“太好啦,我很高兴。”克诺特说。
他干吗要反对这称呼呢?音乐家克诺特总比克诺特·安徒生、克诺特·赛兆路或克诺特·玛特生要好听啊!
“听着,音乐家克诺特,”彼得曼老爷说,从水中捞起一只击毙的死鸟,“你怎么搞的,竞瘦成这个样子?”
“我一天到晚画饼充饥,怎会长成个人样?”克诺特说。
“也许你说得对,”彼得曼老爷说,“那今天我请你吃饭。要不是由于你,我们决不会射到这么多野禽。请你四点钟来,因为早来鸟儿还没煮熟,不过你也不要迟来,我不喜欢等候。”
“谢谢您,”克诺特说,“我一定准时来。”
克诺特独自在寻思:一个打昨天起什么东西也没吃过的人要等候到四点钟可真不容易啊!
临了船儿载着野禽离开了河岸,克诺特空着两手回家。
“克诺特,你今天抓到很多鱼吧?”外祖母问。
今天没捉到什么,只是见到了不少鱼。鸟儿们没吃着鱼,反被彼得曼老爷射伤了。“
“糟糕,克诺特!”外祖母说,“今天我们晚饭只有四个土豆、两条小组鱼和半块面包。”
“外婆,这些东西你留着自己吃吧,”克诺特说,“今晚我不在家吃,彼得曼老爷请我去吃饭,我给您带干酪来。”
克诺特,千万别走奇卡尔斯基森林,“外祖母说,“那儿有森林精灵,由山大王王、雪国王和森林女巫统治着。最好沿着海岸走。
“沿海岸走非常远,外婆,你知道我从昨天起一点东西也没吃过啊!”
“你该知道怎么走。不要光想吃,吃东西日子长着呐!”
“别担心,外婆,一路上我会复习文法规则的。”克诺特说完,就上路了。
“沿森林走要缩短一半路程,干吗要沿着海岸走。”克诺特想,不觉来到了拐弯处。他折入小路,打小路可以直抵奇卡尔斯基森林。
“名词有专有名词和普通名词……这是什么意思?”克诺特问自己,钻到了密林中去。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自己提出的这个难题,突运然看见一个干瘪的老头在吃力地推一辆载有铁块的手推车。
“你好,音乐家克诺特!”老头招呼道,“你怎么啦,怎么这样瘦弱?”
“我怎么胖得起来?从昨天起,除了文法规则,我什么也没吃过!谁告诉您,我叫音乐家克诺特?”
“谁也没告诉我。我知道怎样称呼你!”
“奇怪,”克诺特心想,“今天早上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音乐家克诺特。”
“我能帮助您做些什么吗?”克诺特问老头,“我看您推不动这辆手推车。”
“音乐家,你要是愿意,就帮个忙吧!”老头说。
克诺特便帮老头推车。他俩一起进入了密林。
到了密林深处的山脚下,老头站住了。
“这是我的住处,”他说,“跟我进去吧。你帮我推车,我要好好招待你。”
“让我进去看看。”克诺特想,便跟着老头爬上了山的裂处。他们沿着一条狭窄的石径走了很久,终于来到一个宽阔的山洞。
洞内墙上、地上和天花板上到处都闪射着灿烂耀眼的金子、银子和宝石。
“您就住在这儿?”克诺特问。
“是的。这是我的宫殿。我是山大王。”老头说,“明天我要给我的女儿办喜事。宫里的大臣都在为这次婚宴奔忙,所以没人帮我做今天的午餐,我只得亲自动手弄点吃的。”
要是我没弄错的话,您运的是铁块。“克诺特说。
“不是铁块,我的孩子,是铁片,是优等品。它们比普通铁矿要好吃得多。铁片我最喜欢吃,特别是将它们烧热。老实告诉我,你吃过烧热的铁片吗?”
我记不得了。“克诺特回答。
“现在你总该知道这是什么了吧,”山大王说,“你瞧,我把这两块铁片放进炉子里,三分钟肿后它们全都烧白了。到时候你就爬进炉子去吃刚烧熟的铁片!”
“谢谢您,”克诺特说,“不过我喜欢吃刚出炉的面包和酸牛奶。”
“瞧这傻瓜!”山大王怒吼道,“他不懂得尝美味的食物。老实告诉你,你得爬进炉子,铁片已经烧熟啦!”
“不,我不往炉子里爬。铁片可不像木片那样容易烧熟!”
“你在胡扯些什么?炉里一点也不烫,跟平日房间里温度一样高。”
老头一把抓住克诺特的衣领,将他拖到了火焰熊熊的炉子跟前。
克诺特不假思索挣脱了老头的手,连忙跑掉了。
幸好他立刻找到了山洞的出口,便沿着森林一直跑去,可他一时辨不清路。杜松多刺的枝条钩住了他的短外衣,好像要从肩头撕下它。枞树枝敲打着他的眼睛,石楠和覆盆子缠住了他的脚。
只有当这座青石山远远落在后头时,他才喘过气来。
“难怪外婆叫我不要取道奇卡尔斯基森林。”克诺特一边想,一边走在小径上。为了走起来不感到害怕,他又复习起文法规则:“名词有专有名词和普通名词……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森林里气候变得越来越冷。
“这是什么意思?”克诺特费解地想。
四周大地都覆盖着雪。突然一座大雪山横耸在路中。
“真是不可思议!”克诺特寻思,“夏天怎么一下子变成了冬天!”
他在雪地上走了几步,冷不防落到一个深坑里。
当克诺特站起身来时,既看不到森林,也看不见小径。他竞站在一座灿烂耀眼的冰晶宫里。宫殿的所有墙壁都用晶莹的冰玻璃装饰而成,地上铺满闪闪发光的冰地毯,天花板上点缀着洁白如雪的星星。
一些笨拙的雪人从一个角度滑向另一个角度,中央站着一个雪巨人,直挺挺地一动也不动,好像冻僵了似的。他的胡子是用冰柱做的,他的长袍用咯吱咯吱作响的薄冰制成,他的鞋子是用冰草莓的汁做好的。
你好,音乐家克诺特!“巨人说,“你怎么啦?怎么瘦得像阳光下的冰块。”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打昨天起,我除了一块热铁片外,什么也没吃过。”克诺特回答,冷得牙齿在咯咯打抖。
“用不着急躁,年轻人,”巨人说,“我是雪王,我要求所有的臣民都要冷静。因此他们个个都像真正的结实的雪球。我也要把你做成一个圆滚滚的雪球。喂,丑八怪,让这个孩子在冰水中浸七次,然后把他挂到树枝上,好好地冻上一冻!”
不!“克诺特喊道,“我已经从头冻到脚。请给我一杯热牛奶和一块烤猪肉。”
“你这个人太急躁了,”巨人说,“喂,丑八怪,给这个小孩一点冰镇水银和一杯退热药水。”
克诺特终于冷静下来,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那根魔笛,连忙把它塞到嘴里,使劲地吹了起来。
“拉一拉一拉,拉一拉一拉!”魔笛唱道。
巨人的脸上马上变样了一不知是在发怒,还是在发笑。他气得控制不住自己,不过不知为什么他总是想笑。笑意总是驱散不了。他越是想发怒,结果越是想笑。最后他终于哈哈大笑,笑得冰凌从头发和胡子上叮叮当当地掉下来,不久双膝也缩起来,脑袋滑进了肩膀里,最后粉身碎骨了。
所有的侍从也都捧腹大笑,他们在摔倒前一直摇来晃去。
连宫殿里的冰玻璃也被笑声震裂了。
克若特可没有笑,一个劲儿吹魔笛,直到整个宫殿变成一个大雪团。突然风雪大作,暴风雪裹住了克诺特,把他卷走了。
克诺特张开眼睛,发现自己又站在林间小径上。雪融化了,整个树林响起溪水的潺潺声,夏天重又来到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