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汉的童话(二)

这顶可恶的帽刊顶着桥咕噜噜滚到塞赫罗夫,从塞赫罗夫滚到扎列西耶,从扎列西耶滚到尔台尼亚,穿过科斯捷列茨滚到兹贝奇尼克,经过整个格罗诺夫和纳霍德,一直滚到国境。我一路追着它,眼看就要抓到了,可国境上一个关口人员拦住我,问我要上哪里去。我说去追帽子。我还没来得及给他解释完,帽子已经连影子也没有了。于是我在当地住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又急如星火地到列文和胡多巴去追帽子,那儿的水真臭……”

“等一等,”法官先生打断他的话说,“这儿在开庭审判,可不是请您上地理课!”

“那我就长话短说吧,”不认识的人说,“在胡多巴我打听到,我那顶帽子在那里喝了一玻璃杯水,给自己买了一根手杖,坐火车上斯维德尼克去了。我自然马上坐上火车去追它。在斯维德尼克,这该死的帽子在客栈过了一夜,也不付一个子儿房钱,又不知上哪儿去了。我打听到它在克拉科夫浪荡,并且一愿它不得好死!——打算在那里跟一个寡妇结婚。我只好又上克拉科夫去找它。”

‘您为什么非这样追它不可呢?“法官先生问道。

“这个嘛,”不认识的人说,“这顶帽子还几乎是新的,而且我在帽带底下塞着一张从斯瓦托诺维茨到斯塔尔科奇的回程票。我需要这张车票啊,法官先牲!”

“哦,”法官先生说,“那我明白了。”

流浪汉的童话

“就是这样,”不认识的人说,“我可不想再买一次票!……我刚才讲到哪儿了?对,我上克拉科夫去。好,我一到那里,可帽子一你说它坏不坏?——坐头等车上华沙去了,要到那里去冒充外官。”

“它真是个骗子!”法官先生叫起来。

“我于是报告警察局,”不认识的人说下去,“我给华沙打电话,要他们逮住它。可我的帽子子给自己买了件皮大衣一 这时候已经到冬天了———留起了小胡子,上远东去了。我当然又去追。它在奥伦堡坐上火车上鄂木斯克,穿过整个西伯利亚!我紧迫不舍。在伊尔库茨克它不见了。最后我在布拉戈维申斯克追上了它,,可它这浪荡鬼从我手里溜走了,滚过整个中国东北来到黄海。在海边它追上了——因为它怕水。”

“你在那里捉住它了吗?”法官先生问道。

“哪里呀!”不认识的人说,“我在海边已经向它扑过去了,可就在这时候风向一转,帽子又朝西滚去。我急起直追。就这样,您想想,我跟着它穿过整个中国,接着穿过整个中亚西亚,有时步行,有时坐轿子,有时骑马,有时骑骆驼,最后它在塔什干坐上火车,又回到奥伦堡。从那儿上哈尔科夫、奥德萨,从那里又到匈牙利,接下来回到奥洛莫乌茨、捷克—特日博瓦、蒂尼什特,最后重新来到这里。就在这里,五分钟前它在广场上正要进小饭馆,就在这时候我一把捉住了它。瞧它,还想吃酿肉辣椒呢!……这就是它,这小宝贝!”

他说着拿起他那顶圆顶礼帽给大家看。说实在的,它已经又破又旧了,可大家一声不响,没说是个大浪荡鬼。

“现在我来看看,”那不认识的人叫起来,“我那张从斯瓦托诺维茨到斯靖塔尔科奇的回程票还在不在!”

他从帽带底下抽出那张票子。

“在!”他得意地叫道,“好,现在我回到斯塔尔科奇不用再花钱买票了。”

“亲爱的先生,”法官先生说,“不过您的票子已经没用了!”

“怎么没用了?”不认识的人啊呀一声。

“因为回程票只在三天内有效,可您这张票已经过了整整一年零一天。因此,亲爱的先生,它已经作废了。”

“真糟糕,已经作废了,”不认识的人说,“这一点我可没想到!现在只好另外买票了,可我口袋里连一个子儿也没有……”不认识的人搔搔后脑勺,“不过等一等,我动身去追帽子的时候,我把我装着钱的一个手提箱交给一个什么人了!”

“手提箱里有多少钱?”法官先生连忙问。

“要是没记错,”不认识的人回答说,“里面一共有一百三十六万七干八百一十五元九角二分,除此之外,还有一把牙刷。”

“一点儿不错!”法官先生紧接着说,“您那个手提箱连同您的钱,还有您那把牙刷,就在我们这里。站在这里的那个人,您就是把手提箱交给他拿的。他的名字叫弗朗蒂歇克范·国王。说实在的,我,还有博乌拉先生正要判处他死刑,因为他抢劫并杀害了您。”

“您这是什么话!”不认识的人说,“这么说,你们逮捕了他这个可怜人?也真好,钱分文不少,不然他会花掉的!”

法官先生于是站起来庄严地说:“法庭业已查明,弗朗蒂歇克·国王没有偷,没有骗,没有侵占,没有抢,也没有拿走交给他拿的一元,一角,一分,也就是说,分文未拿,虽然后来查清,他本人根本没有一个子儿买方面包,买绞丝面包,买圆圈面包,买圆面包,买饺子,买饼干或者任何可可以果腹的谷类食物,亦即拉丁文称为cerealia的东西。法庭受权声明,弗朗蒂歇克·国王没有犯杀人罪,即拉丁文称为honlcide的罪,他没有犯谋杀、毒杀、杀人未遂、抢劫、使用暴力、盗窃以及一切居心不良的罪。正好相反,他正直、高尚,一日一夜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要归还给原主一百三十六万七干八百一十五元九角二分和一把牙刷。根据上述情况,我宣布恢复他的自由并消除他的一切嫌疑,阿门……真见鬼,朋友们,我变得说话多了,对吗?”

“好了,好了!”不认识的人说,“现在应该让这位诚实的流浪汉发个言。”

可我能说什么呢?“弗朗蒂歇克·国王谦虚地说,“我有生以来没拿过别人的东西,哪怕是一个掉在地上的苹果!我就是这个脾气。

“那么,兄弟,”不认识的人说,“你在流浪汉中间和在所有的人中间,简直是一只白老鸦(白老鸦指与众不同的人。——译者注)。”

我也这么说!“警察博乌拉先生跟着说。你们当然已经注意到了,他直到这时候才开了口。

弗朗蒂歇克·国王于是又恢复了自由。由于他诚实,那位不认识的人赏给他一笔钱,让他可以买房子,在房子里可以有张桌子,在桌子上可以有个盘子,在盘子里可以来点煎香肠。

可弗朗蒂歇克·国王的口袋有个大窟窿,这些钱漏掉了,于是他又一无所有,不名分文。他重新到处流浪,一路上演奏肠子,同时一直在想,他们为什么叫他做白老鸦呢。

夜里他溜进一个荒废的岗棚,睡得像只土拨鼠。等到天亮,他把头钻出来一看,只见阳光照耀,遍地沐浴着新鲜的露水,岗棚前的栅栏上待着一只——你们想是什么?——一只白老鸦。弗朗蒂歇克有生以来从未见过白老鸦,于是盯住它看,气也忘了透。它全身自得像刚下的雪,眼睛红得像红宝石,脚是粉红色的,它正在用嘴梳理羽毛。它一看弗朗蒂歇克,张开翅膀像是要飞走,可还是留了下来没动,用红宝石似的眼睛怀疑地看着流浪汉那个乱蓬蓬的头。

“喂,你呀,”它忽然说起话来,“不会用石头扔我吧?”

不会,“弗朗蒂歇克说,只是奇怪老鸦怎么会说话,“老天爷啊,怎么,你会说话?”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老鸦说,“我们白老鸦什么都会说。黑老鸦只会呱呱地叫,可我爱说什么就能说什么。”

“你别吹牛!”弗朗蒂歇克很惊讶,“好,你说说这个字眼吧:‘瓜果’。”

“瓜果。”那老鸦说。

“你再说说这个字眼:‘王国’。”弗朗蒂歇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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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老鸦跟着说,“好,现在你看到我会说话了吧?我们白老鸦可非同寻常。普通老鸦只能数到五,可白老鸦能数到七!你自己听听吧:一,二,三,四,五,六,七!你会数到多少?”

“嗯,数到十也行。”弗朗蒂歇克说。

“你别吹牛!你数给我看看。”

“哼,我还能这么说:九个行当不嫌多,还需要有第十个!”

“天啊,”白老鸦叫起来,“这么看来你不是只普通的鸟!我们白老鸦也不是普通的鸟。你准看见过教堂里画的那些大鸟吧——有白鹅翅膀和人嘴巴的?”

哦,“弗朗蒂歇克说,“你说的是天使?”

“对了,”白老鸦说,“你知道IL-吗,这些实际上就是白老鸦,只是很少有人看见过他们。我的朋友,我们是不多的

“对你说实话吧,”弗朗蒂歇克回答说,“我也是白老鸦。”

“不过,”白老鸦半信半疑地拖长声音说,“你不大白!你怎么知道你是白老鸦呢?”

“昨天法官舒尔茨先生在法庭上对我说的,一位不认识的先生,还有警察博乌拉先生也都这么说。”

“请你告诉我,”白老鸦很惊奇,“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弗朗蒂歇克·国王。”流浪汉不好意思地回答说。

“国王?你是国王?”老鸦叫起来,“吹牛!穿得这样破烂的国王还没见过。”

“信不信由你,”流浪汉说,“我的确是国王。”

“你在哪里是国王?”老鸦问他。

我在哪里都是国王。在这里我是国王,在斯卡利策我是国王,在特鲁特诺夫我也国王。“

“在英国呢

“在英国我也是国王。”

“在法国就不是了吧?”

“在法国也是。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到哪里我都是弗朗蒂歇克·国王。

“这不可能,”白老鸦不相信,“你发个誓:‘撒谎瞎掉我的眼睛。”’

“撒谎瞎掉我的眼睛。”弗朗蒂歇克说。

“你再发个誓:‘撒谎我当场死掉。”’白老鸦要他说。

“撒谎我当场死掉!”弗朗蒂歇克说,“还让我的舌头烂掉……”

好了,够了,我相信了,“白老鸦打断他的话说,“在白老鸦当中你也可以是国王吗?”

弗朗蒂歇克斩钉截铁地对它说:“在白老鸦当中我也是弗朗蒂歇克·国王。”

“等一等,”白老鸦说,“今天我们正好要在克拉科尔卡开会选老鸦国王。老鸦国王从来都是白老鸦当的。既然你是白老鸦,而且在哪里都是国王,那我们也可以选你。这样吧,你在这儿等到勳吃中饭时候,那时候我回来告诉你选举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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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吧,我等你,”弗朗蒂歇克·国王同意了。

白老鸦张开白翅膀,呜地一下——飞得不见了。它飞到克拉科尔卡去啦。

弗朗蒂歇克于是一个人留下来等着,晒着太阳。

小朋友,你们也知道,选举是很费“话”的事情。老鸦们在克拉科尔卡花了很长很长的时时间争真,商量和讨论,始终得不到一致的意见,争啊争啊,直到最后塞赫罗夫工厂响起了中饭时间的汽笛声。到这时候老鸦们才开始选举,最后一致通过选弗朗蒂歇克·国王做所有老鸦的国王。

可弗朗蒂歇克·国王等不及了,主要是饿得受不了了。中饭时候他动身朝格罗诺夫走,巨,上上弛我的磨坊的爷爷那儿去要一块香喷喷的刚出炉的面包。

等到那只白老鸦飞回来,要通知他说他已经当选为国王了,他已经走得远远的,在山和谷的那一边了。

老鸦们不见了自己的国王,十分伤心,白老鸦们吩咐黑老鸦们飞遍全世界去找他,可找来找去也没找到,不能把他带回来登上在克拉科尔卡森林中那个老鸦王位。

从此以后,黑老鸦在整个世界飞,一个劲儿地叫,当然,黑老鸦不比白老鸦,咬字不准,“国王”就叫成了:“呱——哇!呱哇!呱呱呱!呱呱呱!” 特别是冬天,当它们聚成一大群的时候,有时忽然一下子想起国王,就纷纷飞起来,飞在田野和森林的上空,一面飞一面拼命地大叫特叫:“呱哇!呱哇!呱呱呱!呱呱呱一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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