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尘
五十年前，我的故乡台山县广海镇，有个老中医叫微陈中椅，人称“椅公”，是当地著名的老棋迷。他已经有几十年棋龄了，但椅公下棋只管过棋，每有棋下，便欣然忘食，谈不上总结经验，所以水平永远提不高，当地一般棋手，都可以让他一两只马，而让得最多的则是棋王楷。
棋王楷姓陈名楷，以补皮鞋为生，因为他是当地最高水平的棋手，所以有“棋王”之称。他和椅公下棋的让子制度是古今中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他让椅公车马，让法很特别，不象一般人让车马在棋盘上把车马拿掉就算了，而是规定椅公先行第一步必须走炮二进七，一炮把马车打掉。
棋王楷每天早上去菜市，必然顺路到椅公家里下几盘棋过过棋瘾。除非发生争执，休战了之外，否则他们的棋战是风雨无间的。棋王楷掌提了椅公“贪吃不知输”的特点，采用“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办法，有意把棋子送到椅公的马口、象口去，一面故意用手按着，作未离手状。椅公则生怕棋王楷另走别步，把到口的肥肉跑掉了，就急不及待地拨开对方的手把棋子抢吃了。当他吞下“钓饵”时，棋王楷一下子就把他将死了。
有一次下到残棋时，双方士象残缺，棋王楷只利下马卒，椅公则有车兵，棋王楷此时唯一的希望是装弹亏了。不多久，椅公果然把车送到马口来，不过，椅公手还按着那个车，提心吊胆地在棋盘上望来望去，棋王楷恐迟则生变，也采用了椅公常用拨手抢吃法，把车抢吃了。平时，椅公丢车、丢马是无所谓的，可是现在这盘棋，眼看可以赢棋，车一丢便输棋了，应胜反败，十分不值。因此，他非要把车夺回不可。棋王楷化了成担心血好不容易才钓到了这只车，怎么肯把车交回来呢，在互不相让的情况下，椅公争到声嘶力竭，看到确没有机会把车拿回来了，于是就象过去已经重复过多少次的一样，下最后通牒了：“人家未离手，抢吃可耻！如果不把车交回，以后别再我我下棋。”棋王楷也以牙还牙：“只准你抢吃，输棋赖帐，岂有此理，不下就不下，有什么了不起。这回椅公火了。他以热练的动作，双手抓起所有的棋子，沙的一声，往门前撒了出去。并且大嚷大叫着说：“以后找我下棋的是王八蛋。”棋王楷也拿起菜篮边走边说：“以后谁我我下棋就是老乌龟。”
椅公每次在与棋王楷决裂的第一天，他总是劈柴牙，洗衣服呀，打扫清洁呀，表现出颇有点不再与棋王指下棋的决心。第一天，棋王楷上菜市也不走椅公门前过了，宁可绕道而行。
到了第二天早上，椅公又照旧坐在诊桌上，眼望着人行道，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棋王楷上菜市也从椅公门前过了。当他们的眼光一接触，椅公立即把头掉过去，似乎连看都不想看棋王楷一眼，而棋王楷呢，也立即昂首阔步疾行而过，也似乎下决心不再最椅公打交道了。
可是第三天，当椅公和棋王楷的眼光再度接触时，两人都不回避了，而且脸上都露出了笑容。棋王楷的脚步放慢了，似乎在等着对方说些什么？椅公终于开腔了：“怎么样，敢来吗？”“怕你屎哥不成。”就这样，椅公和棋王楷又把那天摔到门前的棋子收拾干净，重新用旧报纸划了个棋盘，写上了“举手不悔真君子”之后，他们又重新在楚河汉界里混战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