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老是痛,”他解释道,“胃也疼。安认为是劳累过度了,但我可不那么乐观。我们下个月,六月份,就要结婚了。我希望身体没有什么问题。
他的话——在我看都是陈词滥调——让我笑了起来。“咱们检查一下看。把衬衣脱下来。”
他的脸色有些灰白,眼睛也有些凹陷,但他过去一直都是偏于苍白的。我戴上听诊器,听了听他心脏跳动的节律;这跳动的节律是为安,是为对她的爱而跳动的,而这爱本应是我给安的。当我聆听的时候,脑子里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它来得太突然了,以致我并未十分清楚。你明白,我是一个年轻的开业医生,心里装着的是良好的愿望和希波克拉底誓言。但是在我内心黑暗的角落里却有某种东西在蠢蠢欲动。
“汤姆,我还不能肯定,“我带着一种木然的口吻说,“给我留个尿样,我要分析一下,过几天再来吧。
诊断一至少部分地一是一种艺术,这种艺术就是要弄清病人究竟是器官性的疾病还是功能性的素乱。后者常常是心理上的原因造成的,多数情况下是由于疲劳。汤姆过度劳累,为了给安提供安逸的生活而每天工作数个小时。一切都是为了安。
我仔细想了想,从身体上来讲,只要注意休息和饮食,他很快就可以恢复健康。但是,何不让他担心去呢?过一年再说,或者直到他去找别的医生。我总可以用误诊来为自己辩护,医生们以前这么做过。同时,我还可以见到安。
我没有检查尿样。我想没这个必要。
当他再来的时候,我早已准备好了。“很抱歉,汤姆,”我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换了别人的话,
也许不那么难以开口,尽管把坏消息告诉病人总是不容易的。
他面带惨淡笑容地说:“我可以经受得住。
“糖尿病。”我说。
他沉默了好长时间,低下头艰难地呼吸着。
“胃痛,头痛,常常四肢乏力,一切都与病症相符。但别太悲观了它并不致命。
“在某种程度上它是致命的。”他拾起了头,但并没有看我,“无法医治,对吗?”
我慢慢地点了点头。“如果周期性地注射胰岛素的话,糖尿病患者可以比较正常地生活。或许某些症状会持续下去,像烦渴,老想喝水;贪食,食欲过强等。
“我再也不会好了。这对安是不公正的。
我没有回答。他心里会比我更清楚,更明白。
他挺直了肩膀,“我不能,不。。。
“我给你开一个特别的胰岛素处方。问题是,由于这个处方,我必须要求你不能使用其他的处方。”说着我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但是不要期望会有奇迹发生。需要花费些时间你才会感觉好起来。
他跟我进了里边的办公室。我指了指架子上的一个大瓶子。
“就在那儿。上班的时候顺便过来一下。我想亲自给你注射而不是让你像有些糖尿病患者那样自己在家打。
我将注射器内抽入清澈的液体——种无害的等浓盐水,浓度和外观几乎和胰岛素相同。“一开始每天打一次。以后我们会延长中间的间隔。或许当我们看到效果时,安会…
我不想让她知道。”他是那么紧张,使我感到惊奇。“我希望你什么都别说。
你很清楚。”我立刻赞同道。我的整个计划就取决于他刚才所说的话。还真管用!
报复?可以这么说。憎恨?不是当安抛弃我时我对他的感觉的那种。没人能够直接地憎恨汤姆,此外,现在这也不是个人的事。也可能会是迪克或哈里。汤姆只不过是代表了一个碍事的人罢了,而由于他的诚实,这个障碍就可以清除掉了。
我再次见到安的时候,是几周之后,在乡村俱乐部的舞会上。她是独自一人来的,看上去十分可爱但有些疲惫。
“汤姆呢?”我简单地问道。
汤姆……撤销了我们的婚约。
真遗憾!”我说。
由于别人的出现她才没有哭出来。“我很高兴他在我们结婚之前发现了。”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发现了什么?
“他并不爱我。”她用双手捂住了脸,“哦,伊凡,请带我回家去吧,我本不该来的,
我照她的话做了,心里十分高兴。经过精心的策划,我又安排了几次见面。慢慢地—起先慢得让人着急—她在时间面前屈服了,就像脱去旧疮疤上的皮一样,开始减少对汤姆的爱意。一桩桩的小事,变化就是这么发生的。友情演变成了爱情,抚摩她的手以及傍晚分手时给她以轻柔的亲吻。我决定有一天我必须将汤姆的“病情”告诉她,那么做只是为了让她所知道一切都是光明正大的。但现在时机还不成熟。
又过了六个月,一天我们将车停在湖畔,欣赏水中的明月。我亲吻着她,这是她第一次张开双唇投入到我的怀抱里。“亲爱的,”我低声说,“跟我结婚吧。”
她想了好长时间,终于说:“是的,我想我愿意。”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答复,但她终于成了我的人。
之后她开始常到我的诊所去。为什么不呢?这间诊所是我的,也是她的。但她从不提起汤姆,即使是在撞见他一两次之后也不提。他定期到这里来,看上去仍然那么苍白疲惫,脸上也开始出现皱纹了。这可能是由于放弃安而产生的焦虑和怀疑而造成的,我想。当他看她的时候,总是流露出悲伤的目光。